《[综名著]罗莎德琳》作者:小蚌冲鸭 文案: 上将将贫民街的孤女领回家中,充作自己的女儿, 准备控制她来报复世上的所有男人, 然而少女罗莎德琳对金钱、权势的贪欲,如衔尾蛇一般将上将反噬了。 她在变富有的同时,将世上所有男人都摧毁了。 ■女主纯疯批,全书最大恶人,丽姬娅夫人同款还魂体质。 □涉及《傲慢与偏见》《道林·格雷的画像》《安娜·卡列尼娜》《被侮辱的与被损害的人》《叶甫盖尼·奥涅金》《荆棘鸟》《故园风雨后》《教父》《痛苦》…… ■不道德元素极多,道德标兵勿入。 内容标签: 西方名著 英美衍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罗莎德琳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坏女人日常发疯记。 立意:不要小看女人。 第1章 罗莎德琳 ======================== 海军上将安德·泽金于1804年将独生女罗莎德琳带回伦敦的别墅。上将的妻子已于十二年前去世,而过去十二年间,他们唯一的女儿罗莎德琳被养于乡间的艾斯格尼亚庄园。 罗莎德琳来到泽金府时,伦敦的下人们还是第一次见到过去女主人留下的“遗产”。 罗莎德琳天生姿容美丽,一头蒂齐阿诺·维赛里奥都忍不住细细描绘的漂亮金发,脸部轮廓犹如希腊雕塑,那优美鼻梁如希伯来人的浮雕,微笑时那嘴唇犹如细嫩花朵,最令人惊叹的是她的眼睛——一双清澈绿眼,平日如宝石,如翡翠,置阳光之下那绿瞳之中如焕虹彩,如扑金粉的金色睫毛下,闪现澄绿的底色,漾出点般金色银色,那么清澄纯澈,使人一见就衷心喜欢。 她也确有讨人喜欢的地方,虽然性情乖张,但下人看到她在园子里拔弄那些鲜红如火的金鱼草时,阳光照射下的秀美姿容,没人会说讨厌她,但她乖张之处也很古怪,一旦她晓得你喜欢她,她就显露出有点残酷的性情来,一直差遣你,伤害你,说些残忍的话,非把你折磨到心碎才停手,因为她知道自己漂亮,并知道如何运用自己的美来伤害别人。 但也有人觉得,她有一种盎格鲁——撒克逊民族所有女性都没有的暴烈之气,随着年岁渐长,她残忍暴烈的部分越发明显,十六岁时有待女偷她的东西,她一言不合拿了绳索,差点绞死她的侍女,整个府邸的下人从厨房惊叫到主卧,然而上将也只会说一句:“罗莎永远不会错。”怜爱自己的独生女到了放纵的地步,或者说罗莎德琳身上残忍的部分,正是他鼓励、放纵出来的。 罗莎德琳的暴戾性情,一部分源于上将不为人知的教育方式,一部分由于她常年饿肚子所带来的怒气。奇怪的是,上将尽管溺爱女儿,什么珠宝华服都给她买,但却勒令厨房不许给她准备土豆、面包、黄油等不易保持纤细体形的食物,这种过于严苛的食物禁令使罗莎德琳总是因为吃不饱而有一种狂气,当她有气无力的讲话或是安静时,所有人都会觉得她温柔纯善,如同天使,讨人喜欢,但那往往是因为过于饥饿疲惫,连火气都发不出,但一旦有人触怒她,她所有郁结的怒气便一股脑倾泻而出,又打又骂,之后又回到那种有气无力,无精打采的饥饿状态,她总是因为大动于火而痕惫不堪,一方面是饥饿,一方面由于紧身胸衣把她勒得太紧。 她那些有气无力的怒火,主要发泄于返回艾斯格尼亚庄园时,她会骑上马匹,像任何一位男士一样打上一二鹬鸟、野兔、小鹿,发泄暴戾的情绪,当时没有哪一位出身良好的淑女像她那样离经叛道,像男士一样猎杀动物,这一点,幸好没有传到外人的耳朵里,不然她的婚姻选择质量会大打折扣。 大多数时候,尽管罗莎德琳残忍乖张,但人们都会容忍,因为她是绝世美人,一看到她的脸时,人们只会想来一盘威尔士烤兔。人们会被她美丽外表所惑,但她残忍之处暴露之时,也有人甘心做俘。并且,她将来要作为一名主妇,并没有撙节开支的习惯和打理家务的才能,倒是挥霍无度,如果她将来的夫婿是一位拮据度日的人,恐怕承担不起她好排场,喜奢华的性格。虽然她所有的素质都如此与合格的“贤妻”不符合,但等到她十八岁脱下包头无边帽进入社交界大放光彩时,上将就决定给她找一门“无可挑剔”的婚姻,给她找一位社会地位良好的绅士做她的丈夫。 可以说,罗莎德琳的婚姻是一切罪恶、恐怖、痛苦的开始。后世有人指责她是一条工于心计的美女蛇,为攫取财产无所不用其极,并进一步称她为“英国的勃琳维莉侯爵小姐”,还有人称她为“雷伊斯第二”,讽刺她像那位古希腊名妓一样男人换了一个又一个,但毫无疑问的是,罗莎德琳·泽金在她的那个时代活成了同时代最有名的人物之一,用婚姻和丑闻攫取了非凡的知名度。 -------------------- 作者有话要说: 本小说含有大量非道德要素,请谨慎的观看,女主大恶人,如果喜欢道德较高的女主的请不要看下去。 女主是大,大,大,大恶人,既没有向善情节也没有恋爱脑倾向。 女主是毛妹(我对毛妹有美貌滤镜),也非真正的泽金小姐,而是被领养的。 第一部要涉及的名著是《傲慢与偏见》,没有人能忘记达西的富有(不是 第2章 泽金上将 ======================== 如果冥冥之中婚姻自有主宰,那么安德·泽金上将的婚姻一定由埃及的伊什塔尔忒主宰,因为这位女神专主不吉利的婚姻。 二十年前,泽金上将乘持着杰里米·泰勒主教所言的朴素真理“娶妻是上天赐予的最后一件崇高礼物”走入了婚姻殿堂,对象是乡绅的女儿,家境比之他来说可谓窘迫,不过她长得很俊。刚开始二人的婚姻还令人羡慕,然而三四年后,上将夫人便与一位不可说的贵人坠入爱河,该人年轻英俊,为家中长子,可谓前途无限,可二人狂热的相恋使他们做出了荒唐的选择,在上将夫人有孕的情况下,二人居然罔顾家庭与社会地位,私奔到苏格兰,并在那办理了结婚手续。 最后“贵人”的家族勒令他返回伦敦,并和上将协约达成和解,不将这件私奔丑闻公之于众。而上将前往苏格兰找到夫人后,她于难产中分娩一个女婴,不过她和女婴都在艰难的生产后撒手人寰。上将以一种超乎寻常的憎恨,恨妻子与私奔者,恨一切地位更优,家产更丰,年轻英俊的男子,因为这次不幸的婚姻使他明白了一个真理:当某人因财富地位而与你结婚,那么她很容易也会被条件更优者吸引。 就这样,怀着不可排遣的痛苦与忧郁,上将踏上了西伯利亚大地,决心在苦寒之地放逐自我,当他抵达圣彼得堡时,却因一个小女孩停止了旅程。 大街上站着一个相貌刻薄,鬼鬼崇崇的中年妇人,衣着看得出力求体面,但仍显处境困窘,她牵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穿得却比穷困的妇人花哨得多,裙子上有多得近乎可笑的蕾丝与褶边,然而小女孩长得异常精美,一头金发在昏沉清晨中燿燿发光,脸色超乎寻常的冷谈,也不亲昵身边的妇人。有一二男人也鬼鬼崇崇的走过去,问站在街上的这对奇异“母女”几句,打量小女孩一眼,比了几个数字,又摇摇头走了。 富有社会阅历的上将已看明白这种龌龊的勾当,街边那对估计并不是什么母女组合,而类似老鸨与□□,那个妇女是在将这么小的女孩卖给有特殊癖好的男人。他观察那个小女孩,她那置身事外式的冷淡,无动于衷的冷淡,抑或许又是年幼还不明白接下来遭遇的无知……她注意到上将了,颇为冷淡的转过头来——命运般的对视,命运般的重逢,她有双亡妻般的绿眼,羚羊一样圆,鹿一样清澈,与那眼瞳再会的一刻昔日的一切闯入心灵,艾斯格尼亚庄园墙壁上覆盖的冬青藤,花楸、冷杉、洋槐丛见证的婚礼,苍苔、蓟草、灌木丛里的吻,他和她曾牵手走过的绿荫之路,她坐在沙发上织那些没完没了的花边时的优美侧脸,他与她在苏格兰重逢时,他摸到她那两片崚嶒的肩胛,她难产至死时还像约立克在旅馆中看到的笼中椋鸟那样喊:“我飞不出笼子!” 一种强烈的痛苦,猛烈的狂热攫住了他,他像犯疟疾一样颤抖起来,复仇之火在心中熊熊燃烧,从失去她的一刻起,上将就决定向世上所有男人发起复仇。于是他向夫人买下了小女孩,带回艾斯格尼亚庄园,请来既会俄文又会英语的家庭教师,从头教她英语,教她淑女该会的一切,并向家庭教师和庄园下人宣称,这是他远嫁俄国的堂妹的女儿,实际上,上将的家族从未有过什么赓延不绝的旁系分支,更遑论什么表妹堂妹。等到这女孩十二岁时,他便辞掉庄园大小下人,带她回伦敦,称这是夫人留下的女儿,自幼养在庄园。大家深信不疑,因为罗莎德琳既有上校的金发,又有一双肖似夫人的绿眼。 接着,罗莎德琳就以泽金上将期望的姿态成长起来了,她果然出落得美丽动人,参加家庭舞会的夫人都断言整个社交界都找不出第二个这么美的小姐,来上将家的大小海军都为她争风吃醋,上将非常得意,尽管教育她的过程也非一帆风顺:罗莎德琳喜爱甜食,糖果、蜜饯、蜂蜜、果酱之类,为了让她纤弱的少女体型不被破坏,上将严格控制了她的饮食,为此她心中总是有一团暗火在燎,此外罗莎德琳天生不驯,任性妄为,对钢琴、竖琴、喂金丝雀不感兴趣,血脉里的不驯性格不甘偃伏,使她更专注于打猎、板球、棒球……她的性格和上将的亡妻可谓大相径庭。 等到她步入社交场合,上将已锁定好几个狩猎目标,决心让他亲手培养的少女去把这些青年才俊的心弄个破碎。罗莎德琳性格绝不轻佻放荡,然而生性冷酷残忍,一旦她结婚,丈夫必永无安宁幸福之日。她性格中的毁灭倾问不会让任何人获得幸福。 他头一个盯中的便是费茨威廉·达西,他完美符合青年才俊的标准,更重要的是彭怕里之美闻名全英,令他忍不住想像当年那人破坏艾斯格尼亚庄园的幸福宁静一样,破坏那里的美与详和。 上将首先邀请达西,其妹乔治安娜,宾利先生,其姐妹,若干爵士及其夫人参加罗莎德琳成人的社交舞会。顺利的是达西成功和罗莎德琳交谈,并向友人宾利先生评价她“美丽且兼备矜持、庄重”。 更喜人的是,乔治安娜看起来特别喜欢罗莎德琳,这也为上将邀请达西兄妹去看戏提供了一个绝佳的借口。在较频繁的接触中,感情仿佛升温了,达西看到的是一个美丽,颇有见识,又仿佛恒有矜持与庄重的女性,最后上将还重磅出击,邀请达西兄妹二人来到艾斯格尼亚庄园,让达西看到罗莎德琳穿白色马裤,脚蹬漂亮长筒靴的飒爽英姿,凸现她的独特性,于是爱情怦然产生。 上将毫不怀疑,达西会在不久后求婚。然而事情出了一点小岔子,也许是她成年后汲取了太多爱慕的养分,又或许是罗莎德琳那位朋友蕾辛·英格拉姆小姐带来的不利影响,罗莎德琳美得越来越邪性,她整个性格发生了一种上将无法言明的变化,那种邪性的部分变得越来越有吸引力,连上将都深陷其中——当他察觉到自己的目光越来越久的栖息于她的身影时,他恐惧了。 1811年3月13日,致命的错误被犯下了,那天清晨路过罗莎德琳的房间,上将出于一种无法解释的动机,从罗莎德琳半掩的房门窥视了卧室之内的情形——仆人刚刚端着热水进去,帮罗莎德琳擦拭身体,罗莎德琳非常爱洁,相信邪恶的瘴气藏匿在空气各处,于是很爱擦拭身体,早上的洗漱必不可少。罗莎德琳坐在梳妆台前,睡袍褪下露出后背,仆人在用法兰绒毛巾轻轻擦拭她那娇嫩的皮肤,拭过脊柱,单薄的肩胛骨,她微微低头,挽起的发髻下露出的洁白脖颈埋下去,犹如天鹅垂颈,有时候配合仆人微微转身时露出的雪白曲线,令上将的瞳孔闪烁起来——兴奋、惊喜、痛苦? 他无法理解自己为什么站在这里偷窥养女的身体,驱使他做出如此不绅士之举的动机无法解释,难道不是因为她那日渐成长的躯体之美一天更比一天邪性?她那纤弱但又富有□□之美的躯体,感觉薄而有韧性,那支撑着小小头颅的雪白脖颈,普叙赫那样的后脑勺,他站在那里,鼻孔翁张,出于一种四十多年来未体会到的肉/欲兴奋,居然手扶门边,没有选择离去。 电光火石的一刻,她好像若有所感那样,扭过头来,手挽住睡袍,看到门边的上将的那一刻,她以一种流利的速度把睡袍穿上去,然后侍女也发现了上将,喉咙里的声音被切断一样卡住了,罗莎德琳就那样坐在椅子上,以一种无法形容的冷淡眼神看着上将,那个眼神不是单纯的憎恨或是藐视,而是一种杀意。 上将如遭雷殛,他决定从这一天开始置厝墓穴,因为他冥冥之中有一种预感: 我将毁灭。 -------------------- 作者有话要说: 泽金上将(X) 郝薇香小姐(V) 先叙他两章,请小心一点:女主是疯批。 可能会出现各种形式的爱,有一些不道德的形式,请大家谨慎观看。 第3章 乔治安娜 ======================== 乔治安娜第一次见到罗莎德琳,是在舞会上,那时罗莎德琳的美给她留下了极深印象,她一看到她,就想与之亲近。 机会很快到来,上将邀请几位年轻人去剧院看戏,那出戏是《卖花女》,命运的隐喻。 那天罗莎德琳挽着上将的手臂来时,特别漂亮,剧院里稍有姿色的男女都被她的光彩衬得平头土脸——白色大圆帽下一头月织金就的头发,一双清澈绿眼如一脉清透叶色在眼中凝成碧波,白色帽带沿着那鹅蛋似的脸蛋,在脖颈上挽成结。她的美犹如春晓。唯一的不足是她脸上的表情稍显匮乏,总是显得有点冷淡。 坐在位置里时,乔治安娜还是忍不住偷偷看她。那天看的戏叫《卖花女》,讲的是一位饱学的教授如何把一位凡胎俗骨、举止粗俗的女子培养为一位举止得体、高贵典雅的淑女,女主人公练着口语,讲绕口令“The rain…in Spain.…stays mainly in the plain……”时,乔治安娜和宾利姐妹都觉得相当逗乐,然而罗莎德林的脸色却相当冷淡,并向同样平静的达西问:“您喜欢这出戏吗?” 达西说:“说不上,一出滑稽的戏。” 罗莎德琳不再说话了,当露易莎和卡罗琳还在笑时,一直注意着她的乔治安娜却后知后觉的收住笑,因为罗莎德琳显然更喜欢达西的回答,她开始反省自己是否落入了一种鉴赏力不足导致的庸俗趣味中,而没能获得她的青睐。实际上乔治安娜没有错误,《卖花女》不可谓之难看,罗莎德琳厌恶它只是出于身世的隐秘。 这之后起,乔治安娜就发现罗莎德琳显得有点青睐达西,之后上将邀请他们去府上跳舞,达西居然也乐意去,这使乔治安娜有了一种微妙的气馁感。并且去府上时,她发现她已有两名密友,两位都是泽金家的亲戚,一位是蕾辛·英格拉姆,见过她的人都承认她挺有魅力,她是黑玉一般的美人,黑玉般浓密的鬈发和黑玉般的眼瞳,肤色如同木兰花,眼睛就流露出特殊的智慧,优雅的智性,脸上时常挂着令人揣测不透的微笑,富含深意,另一位是亨利·沃顿勋爵,此人完全是伊甸园里的蛇,纯粹的享乐主义者和唯美主义者,他们两个人和罗莎德琳非常亲近,并且对她施加了较为负面的影响。乔治安娜观看这一切,非常心急,却深憾自己和罗莎德琳并不密切,不能为她做些什么。 比如一次大家聚会到泽金家来,赫斯顿太太——即露易莎·宾利正询问大家想打惠斯特牌还是瓜德里尔牌,又问罗莎德琳这位主人喜欢打什么牌,结果蕾辛就先说:“得了吧,别张罗了,不管是什么牌罗莎都不爱打,她只爱安静,和我单独打一会儿皮克牌都很勉强,别看她那种冷淡神态,她还是庋藏丰富的藏书家呢,比起打牌,她只爱安静的看半会儿书。我总是说,像她这么美的人儿,不该读很多书,因为书本和文明会斲伤她的美,思想或精神这类虚无缥渺的东西会毁掉一个真正的美人儿。’” 亨利勋爵说:“英格拉姆小姐这话我很赞同,我也总是主张一个美人不该耗费很多时间在书本上,会过分损耗她的生命之美,青春的时候就该无拘无束的过,而不该被纷繁冗杂的思想混淆了头脑,而且,年轻小姐哪个能对这些东西拥有真正的、透彻的理解力?” 一个蕾辛一个亨利勋爵,二重唱似的讲着话。 乔治安娜看着不安,这二人未免有点荒唐,简直是极力把罗莎德琳往歧途引,罗莎德琳虽然看起来对这二人爱搭不理,实际上却还是很亲近……她在不可察觉的受着二人的影响。蕾辛是罗莎德琳最亲密的女朋友,舞会上她唯一愿意接受蕾辛靠近,别紧她的裙裾,跳些女伴之间的舞,至于亨利勋爵,虽然罗莎德琳看起来冷淡,但心底却把他当作朋友,当亨利勋爵坐到钢琴前弹奏时,他只要要求罗莎德琳伴唱,罗莎德琳会很难得的唱上一支歌……谁来帮她撇开这些尽说些歪理的朋友呢?这两个人力图向罗莎德琳施加的是不利的影响,一些相当负面的影响,这很可能引她走向不好的路,乔治安娜非常忧心。 这时,达西搭腔了:“你们二位觉得女人没头脑,不该多读书,也没有理解力,这么看来,你们二位倒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男方女方都持这个观点,英格拉姆小姐是美人,自然不看书,亨利勋爵又恰好喜欢女人不看书,这倒是很匹配!既然这样,又来对藏书家泽金小姐说什么呢?你们两个观点相近的自己凑成一对就可以,没有必要这么影响一位有如此习惯的小姐,我非常支持一个女人尽可能的提升自己的知识和理解力,再不济,最愚笨的少女,也可以选择接受一些有益的、正派的人的指导。” 刻薄的达西,牙尖嘴利的达西,只有他敢说这种话,即使周围的人觉得他有点无礼,乔治安娜也觉得那一刻的兄长非常英伟。 “没必要,达西先生,美是天才的一种形式——高于天才,它不需要任何解释,用不着知识来玷污!一个美人正处青春的时候,就要感受它。而非虚掷她的黄金时代,不要去倾听枯燥乏味的东西,不要设法挽救无望的失败,不要把生命献给无知、平庸和低俗。这些都是我们时代病态的目标,虚假的理想。活着!把你宝贵的内在生命活出来。什么都别错过。不断寻找新的感受,什么都不要怕……如果等到美人被时间所击败,皱纹爬上激情回荡的美丽岁月,那就什么也不剩了,世上就什么也不剩了,青春就是一切,世界就是青春!”亨利勋爵又微笑着说。 达西觉得荒唐,觑了坐在一旁含笑不语的上将一眼——一位上将居然让自己的女儿受这种不着边的人的影响,谁知道一位少女每天听这种胡言乱语,最终会成为什么样子? 他懒得再搭腔,然而罗莎德琳却深深、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那边亨利勋爵已经转头和赫斯顿太太谈起婚姻问题,大谈塞缪尔·约翰逊的那句“结婚有许多痛苦,但独身毫无欢乐可言”,大家都多多少少感觉到他有点不可理喻,因为他前几天才说婚姻的种种坏处,不过这是很正常的,因为亨利勋爵自己说的话自己都不信——他是一条蛇。 然而罗莎德琳却对达西青睐有加,这次舞会里她愿意主动和达西说话。乔治安娜在旁听到罗莎德琳居然问达西:“达西先生,你说说看,什么是正派的、有益的指导?” 他说了很多之后,她才说:“那我可能已经很多年没有受到这样的指导,除了我十岁时的女家教,我周围没有一位你说的这样的人。” 于是达西理解到她身边从上将到亨利勋爵这些人,没有一个人给她提供合适的男性亲属该给予的指导,比如说曼斯菲尔德庄园的托马斯爵士和贝特伦夫人,虽然贝特伦夫人是个相当迟钝,不能自我判断的女人,但是在丈夫的引导下对事情都有大致正确的理解。 他客观的说:“我认为你身边需要一个明辨是非的人。” 她说:“你这样说,那我也觉得。” 然后他们又谈论起一些乔治安娜不太理解的话题,乔治安娜知道,兄长从来没有对哪个女性这样客气并且亲切。等到上将邀请他们夏日前去艾斯格尼亚庄园时,罗莎德琳骑着白马飞驰而过,她那狩猎女神般的美丽,乔治安娜非常清楚,兄长就是那一刻坠入爱河。 之后,出于爱与一种义务感,一种对罗莎德琳进行有益教导的男士责任感,达西向她求婚了,然而中间出了一点小岔子——泽金上将被杀害了。看管仓库的下人据说因为过于爱慕罗莎德琳小姐,爱而不得,于是用□□杀害了上将,这之后,兄长达西本该以一种更强的责任感将这可怜的少女娶过来的,然后不知怎么的,他们的婚姻不知为何没能结成,被突然截断了。 这之后的事更令人瞠目结舌,罗莎德琳嫁给了垂垂老矣的克尔索勋爵,把他熬死之后获得了一笔相当可观的钱,然后她又惊世骇俗的和威尔士亲王恋爱了,王室极力拆散亲王的这场自由恋爱,也成功拆散了他们,结果她退而求其次,和约克公爵结婚了,国教教会激烈反对,王室百般阻挠,约克公爵最后又离奇吞枪自杀,最后兜兜转转,罗莎德琳最后一次婚姻,是嫁给了亨利勋爵,在那段婚姻里,她生下了两个小孩。 很多年后,乔治安娜询问兄长:“当初你和泽金小姐,为什么没有结婚呢?” “一方面,是因为她父亲的死,一方面,是出于维护我家庭和谐的愿望。” “什么?” “你认为我就毫无察觉吗,乔治安娜?”达西问。 乔治安娜看着他,等待他的下一句。 “你非常迷恋她。”他说。 -------------------- 作者有话要说: 《卖花女》出版是在好多年后的,出于剧情需要往前搬了。 女主又是一个永生人。 亨利勋爵和克尔索勋爵都是《道连·格雷的画像》里的人物。 第4章 达西先生 ======================== 那一年1810年,她骑着白马闯入达西的眼帘,闯入他的心里。那一瞬间他认为穿番红色长袍的婚姻之神已经拿着蜡烛为他指明道路。 她骑马穿过那条密密匝匝苏格兰杉林荫蔽的绿荫大道,给那绿荫之路带来春晓,她的美正鲜明的昭示着春日降临。彼时黑莓刚刚开花,土壤中的嫩芽和他心中的爱从此抽生,眼中的世界都被一种熹微而幸福的金光遍布,她穿着白色的马裤翻下来的一瞬间,长筒靴蹬到地上那一瞬间,脸上罕见的露出快活的笑容,绿树白花所散发出来的一种甜美的香气,渐渐的就把这片区域渗透填满,这种甜蜜的芳香所携带的一种清晰、一览无遗的爱,不仅他自己心知肚明,乔治安娜看在眼底,罗莎德琳也收入眼中。 那天晚上,赫斯顿太太在艾斯格尼亚庄园打牌输掉一次又一次六便士时,达西默默坐到钢琴前,弹奏了“罗宾·阿戴尔”,以这首苏格兰乐曲背后蕴含的爱情故事,委婉而曲折的表明了他内心爱情的降临。 她从坐的地方抬起头来看他,一直,一直看着。 美丽的罗莎德琳,高雅的罗莎德琳,歌唱的罗莎德琳,骑马的罗莎德琳,拥有世上一切好的品质的罗莎德琳……完全符合一个丈夫对妻子的理想形象,也许美中不足的是她有点铺张,爱好奢华,但她并不吝啬,在伦敦街上,看到穷人小孩们团团围着商店,凝视凸肚窗里的姜汁面包时,她会毫不犹豫掏出身上所有的钱,递给那些小孩,不管有多少,都尽数给出。 他问她何以如此慷慨,慷慨的贵族姥爷都顶多丢几便士打发那些孩子们。她说她深知饥饿是一件多么令人痛苦、深恶痛绝的事……善良的罗莎德琳,高尚的罗莎德琳。 漫步那伦敦路上,她又忧伤的说:“……有时候我的心中会突发amor patriae……过去的一切都是难以忘却的,我想念故乡。” “你想念艾斯格尼亚。”达西想起她在艾斯格尼亚的欢乐。 “不,不是那里。”她摇头,想起昔日圣彼得堡的生活。 1811年3月10日,他向罗莎德琳正式求婚,她也同意了,如果事情进展很顺利,结账日前他们就能结婚,然而不幸的事发生了,1811年3月18日,上将被看管仓库的下人击杀,很明显婚姻不能再如期进行,因为要举行葬礼。 罗莎德琳少女时代的家庭教师千里迢迢赶回艾斯格尼亚庄园,参加昔日雇主的葬礼,他头次见到了她的家庭教师,私下两个人时,那位女家教和蔼的说:“你好,达西先生,我是罗莎小时候的家庭教师,不过大概七年前,我就没有教她了,上将亲自做主,把我嫁给了一户很体面的人家,我至今都非常感谢他的慷慨……” 他彬彬有礼的说:“你好。” “我非常高兴得知,上将去世后,他无依无靠的侄女能够找到您这么一位体面的先生过日子……我想上将泉下有知也会非常欣慰,他从十一年前把罗莎带回艾斯格尼亚庄园,就对她怀着多大的耐心与慈爱啊,让我教她说会英文为止,让她像个体面的英国淑女那样成长……” “不好意思,你说什么?”他问,“什么叫做“带回”?什么叫做“侄女”?” “您不太清楚吗?罗莎德琳是上校一位远嫁俄国的堂妹的女儿,这可怜孩子的母亲死了之后,他就把她接来,当作女儿一样抚养。她刚来的时候,半句英文都不会说,只会讲俄语,教会她讲英语,花费了我很大力气……”女家教说。 怪不得她不叫罗莎德琳“泽金小姐”,因为在女家教潜意识里,罗莎德琳并不是上将的子女。 “但不管是上将还是谁,都说罗莎德琳是上将和他夫人的女儿……上将自己也说那是他妻子唯一遗留下来的东西。”达西说。 女家教错愕的睁大眼睛:“那是无稽之谈,我并不知道上将是怎么想的,但我很肯定,那时我刚进艾斯格尼亚庄园,上将指着罗莎,对我说那是他的侄女。也许这些年来他非常的疼爱罗莎,把她当作亲女儿来对待了吧。” 她转身走掉了,达西还在思索这个问题,上将和年长的夫人评价罗莎德琳所说的“她酷似昔日的上将夫人”,女家教说的“她是上将妹妹的女儿”,两种混杂在一起,决不出对错来,这个问题他没能问罗莎德琳,大概1811年12月底,他接到了澳大利亚的一封代笔信: 致费茨威廉·达西先生: 我是已被放逐至英帝国殖民地的比博·布兰奇,泽金家仓库前看守。 我以一颗诚挚的心奉劝您不要娶那位恶女——罗莎德琳·泽金。是她亲自枪杀了上将,并宣称如果我承担这份罪责后,她愿意跟随我来到放逐地,并且嫁给我,然而这一切没有兑现,当我写信咨询她时,她劝我随便去找个毛利女人,并宣称此生不会到达澳大利亚这片土地。我以诚挚的态度告诉您,她才是3月份那场弑父悲剧的始作俑者,我只不过是受其蛊惑。 她是一条千人千面的蛇,绝非忠贞不贰的女人,如果您这么一位体面的先生选择她为妻子,您将会后悔终生,毕竟她是个连亲生父亲都敢下手去杀的女人——她像平时打猎一样,轻松的举起枪来打爆了上将的头。我早已知道您和她将结婚,但出于一种公正的劝导精神,希望您不要误入歧途,她不爱您,只是爱您的地位与钱财。 比博·布兰奇 那份文质彬彬的看管代笔信,他交给了罗莎德琳,让她看,她看完之后脸色都没变,他问她:“我问你,罗莎德琳,是你杀了你父亲吗?” 她一直看着他,没有撒谎,然后说:“是。” “你是你父亲的女儿吗?”一个矛盾句。 她说:“不是。” “那么你是他的侄女?” “也不是,”她说,“我和他没有一点点亲缘关系,我是被他从圣彼得堡捡回来的贫儿。” 她没有撒谎,然后用一种奇特的眼神看着他:“我们结不成婚了,对吗?” 他像她回答他那样,说:“是。” 痛楚,那绿树白花所散发的甜蜜芳香所带来的呼吸痛楚,给他造成了前所未有的情感负担,怪不得她说懂得“饥饿的痛苦”,怪不得她说心中突发“amor patriae”不是指艾斯格尼亚庄园,原来那是指圣彼得堡。 她说:“我没有你,可能永远不会变成一个正派的人了。” 他能说什么呢?他说:“我很遗憾。那么,罗莎德琳,你爱过我吗?” “没有。”她说,这也是罗莎德琳的美好品质之一,她根本懒得撒谎。于是婚姻之神在达西眼前用大拇指按熄了明亮的蜡烛,抬起拇指指腹来看的时候,已经被烧得焦灼乌黑,他觉得荒唐的地方是,弥尔顿的这首长诗居然叫做《快乐的人》。 -------------------- 作者有话要说: 我的高中生涯好像真的快要结束了。 第5章 月夜还魂 ======================== 婚姻的本质就是痛苦。 亨利·沃顿勋爵是如此评价婚姻的:“婚姻的魅力之一就是:它把生活中的欺骗变成了夫妻双方所必需的。”事实果然如此,他和罗莎德琳于1820年结婚,这场婚姻丝毫没有幸福色彩。 除了共同的聚会,亨利勋爵从不知道罗莎德琳在哪里,她也不了解亨利勋爵在干什么,婚姻关系像家庭生活里一个名存实亡的幽灵,罗莎德琳生性冷淡,心底绝不会有亲密的情感,爱这种感情从来不会在她的心底萌生。他期待的婚姻也令人痛苦,晚上到床铺上,她取出小盒子——丝带绑住底部的羊肠套子,等到他丢掉这东西之后,她又更新了设备——印度橡胶制作的子宫托,材质柔软得让每个粗心的丈夫都察觉不到。 她毫无生育的欲望,然而他迫切的希望有一个和她一样美丽的孩子,丢掉了所有的避孕设备后,她更加花样百出,试想从她体内拉出浸泡明矾和水的海绵与长丝带是什么感觉?这之后他出于粗暴的心情,婚内强/暴了她,罗莎德琳终于怀孕,1823年,她生下了他们的儿子——哈利·沃顿,不过她对这个儿子漠不关心,像是从未生下他。 悲剧起源于道林·格雷。在亨利·沃顿的人生中,最喜欢的两个人,其一是罗莎德琳,其二就是道林·格雷。世界上有很多略有姿色的人,也有很多人被称赞“美得不可方物”,然而世上真真正正的,至臻至纯的美丽却极为稀罕。泽金上将把十二岁的罗莎德琳带来伦敦时,亨利勋爵第一眼看到她就被一种震颤的情感俘获,看到她的瞬间他就觉得被一种恐怖攫住,他太希望她一直保持那种纤细纯粹,与理智、智性毫不沾边的美丽了,于是从她走过来的瞬间,他就大发议论享乐主义,讨论对智性的憎恶,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对她施加不道德的影响,她的思维多多少少扭曲了,他一直疑心1811年上将的死源于他和蕾辛对她灵魂深处隐晦的撺掇,1812年她不顾青春年华,嫁给了老鳏夫——克尔索勋爵,等他死后,她又于1818年和约克公爵结婚,并将他逼到自杀……这一切,敢说背后没有他的影响吗? 后来他又认识道林·格雷,这个年轻人的美是超凡脱俗,难以想象的,于是亨利勋爵很乐意将他和罗莎德琳摆到某个沙龙的一处去,让他们两个人偶一样漂漂亮亮的摆在那里,弹琴也好唱歌也好,这两个他非常喜欢的美丽的人凑到一处,然后他再对这两个他一手影响的人大发讨论。 然而这两个漂亮的人儿彼此看对了眼,婚姻关系越轨。她非常喜欢道林·格雷,为了他甚至愿意多回家,因为亨利勋爵常把他请回家,他们两个美丽的人儿凑在一起跳瓜德里尔舞,奇怪的是,亨利勋爵觉得这是无伤大雅的,因为他知道她虽然喜欢道林·格雷,但心内却不会有他的位置,也不会爱他,她对任何人都有一种冷淡的隔膜。 1925年冬日,罗莎德琳生育下他们的女儿——罗莎德琳·沃顿,于是这对儿女把父母的名字整齐登对的继承了下来,生育下女儿后,罗莎德琳却执意站在敞开的窗口旁吹冷风,谁也劝不住她,她只是执拗的说:“走开!我可是俄罗斯的女儿,我永远不畏寒冷!” 这句话完全是无稽之谈,因为三个月后她的这种恶习就积成恶果,她原本还只是着凉,后期恶化成结核病,然后1925年11月一个月夜,道林·格雷带上她私奔逃亡邮轮,并跳下轮船殉情,目击者告诉她,道林·格雷抱着罗莎德琳跳下去时,她其实早已断气,他只是狂乱的亲吻着她的脸颊,紧紧把她抱在怀中,然后跃入冰冷的海水。 她和他死之后,痛苦无处不在,他一味吸食鸦/片,反复出现幻觉,连儿子哈利,女儿罗莎德琳怎么成长起来的都不知道,亨利勋爵忘记了他们是如何长大的,当某一年他的女儿弹着琴,儿子站在钢琴旁唱着低音部,犹如当年的他与罗莎德琳时,他才惊讶的发觉他们两个已经这么大了,大得如此显眼,等到哈利返回学校后,他才开始注视女儿——可是罗莎德琳·沃顿真是让人失望啊!她已经十六岁,不仅性情温驯,而且一点也不像罗莎德琳,除了那头耀目金发。她不爱骑马,一运动就了就气喘吁吁,纤细得风一吹就倒,总而言之,哪一点都不令人满意。 从此,他移开了目光,继续沉醉于鸦/片酊带来的醉生梦死的世界,重重的幻觉,对他来说,美已经永远的逝去了,所有的美丽都因为那两个至美之人1925年的死亡而褪色了,他就那样麻木着,等待有一天因为过量服用鸦/片酊而离世。他浑浑噩噩,连女儿罹患恶疾都未曾察觉,医生都束手无策,她的病反复无常,等到几乎是最后一晚,医生也只能宣告放弃,以沉痛的表情请他进女儿的卧室:“今晚估计是最后一晚。” 他才骤然惊觉却又后知后觉,原来罗莎德琳·沃顿已经病重到这个程度了?他进她的房间里,看到罗莎德琳·沃顿被神秘的痼疾折磨得脸上血色尽失,唇中血色如被吸血鬼吸食殆尽,一阵细小的动静都能折磨得她的眼珠恐惧的,滴溜溜的转上半天,她看到亨利勋爵,呼唤他:“……爸爸。”帷幕暗暗的垂下,光线微弱得恐怖,这些都明白无疑的昭示着罗莎德琳·沃顿已经走向生命尽头。 “罗莎。”他也呼唤她。 罗莎德琳·沃顿则用颤抖的声音说:“……用我的教名叫我吧,爸爸,那样更使我安心。” 他浑噩的脑袋也愕然了,瞬即他哑然了,因为他完全不记得女儿的教名是什么了,只记得这孩子叫“罗莎德琳”,他尝试着说:“……凯瑟琳?” 那孩子绝望的,用挺长的睫毛盖住了青色的眼睑,然后说:“爸爸,你根本不知道我的教名。” 他说:“抱歉,但你得知道,你母亲不信天主教,她信国教……”信国教就是委婉表达的什么也不信的意思,而亨利勋爵更是不信仰神的,然而就是这样一对夫妻,不知为什么生出了一对虔诚的天主教信徒兄妹,罗莎德琳·沃顿和哈利·沃顿都信仰天主教。 “爸爸,我们平时欠缺交流,现在……好好和我聊聊吧,这一次,你不会吝啬语言吧。”她说。 亨利勋爵说:“你说吧。” “我小的时候,你还记得吗……以前你对我还很温和,但是从布罗德伍德琴行买来琴以后,我开始和老师学琴之后,你就对我显得非常冷淡了,那是为什么?” “……你没有做错什么,只是你太平庸了。罗莎,你除了头发,完全不像你的母亲,并且毫无艺术才华,不像你母亲。你母亲在艺术方面有着超凡的才华,不管是绘画、音乐、舞蹈,她都像艺术之神亲自用乳/头奶喂大的,要我来客观的评价你,你就只是一个庸人。从你学琴开始,我就绝望的发现,你毫无所谓的才华,或者天赋。”这些话在他的心里面酝酿了多少年?他自己都觉得非常讶异。 “我没有妈妈美,也没有她有才华,”她喃喃的,低声的说,“可是她将你抛弃了,对不对?她无情的抛弃了你,抛弃了哥哥,抛弃了我,刚生下我不久就和别的男人私奔了,死在了海里……哪怕她再美,再令你迷恋,可是她没有道德,也没有责任感,更不属于你。” “罗莎,我从不用道德、责任感甚至什么别的东西来框定她,不用那些你自己把自己框定得死死的“道德”期待她,要求她。” “啊,多么可笑……你不要求她拥有道德,可我们这作为子女的,往往希望父母是有道德的人,是有责任感的人,如果你们不严厉的,严格的要求自我,做好准备给孩子正确的劝导,正确的模范,又有什么资格为人父母?又凭什么将我们生下来?如果我不严厉的约束自己,逼迫自己拥有道德,那我就会重蹈覆辙!” “不要把那些神职人员对你的教诲带到这里来,不要自以为是的思考,不要认为自己才是充满理性的人!道德是毫无必要的,世上真正存在的只有美,可人往往要出于“理性”玷污了她,思考到最后美就消失了,真正的美终结于理智神情出现的那一刻,理智是一种夸张、荒谬的形式,听冗长乏味的说教,试图弥补无望的失败,把你的生命献给无知、庸常和低俗,这些是我们时代病态的目标,虚伪的理想!活着,活出你宝贵的内在生命,什么都不要错过,始终去寻找新的感受,无所畏惧……一种全新的享乐主义,这是我们时代所需要的。而你,罗莎,寻找虚无的道德和莫名其妙的责任感,最终得到的只有平庸!” “啊,爸爸……”罗莎德琳·惊恐的眼珠瞪大,“完了,真是完了,如果社会上的人全是这样的想法,伦理也好,国家也好,社会也好,都要完蛋了……” “你凭什么,又是谁要求的,你要为伦理、国家、社会献出自我之中最宝贵的部分?将那些珍贵的东西全部投入那台无情的机械里去,白白虚掷黄金年华,然后感叹自己的一生是多么道德圆满、充实丰裕,还是说,你只是拿道德来掩盖自己的平庸?” “爸爸,是你在拿那些危险的思想来掩盖自己不负责任的行为,对他人进行邪恶的劝导,邪恶的教诲……”她说那些声音是多么令人恐惧,犹如招魂一般令她绝望。昏暗、帷幕低垂的卧室里,亨利勋爵因为鸦片带来的幻觉而头脑发昏,他注视着女儿痛苦的脸,恐惧的神情,他正要说:“罗莎……” 结果,女儿的眼球恐惧的转动了起来,她恐惧的用眼球看着他背后的帷幕:“谁?谁……” 他也猛然翻过头去看了一眼,什么也没看到,于是问罗莎德琳:“什么?” “她在过来……她在过来……”罗莎德琳恐惧的说。 病入膏肓,药石无医。亨利勋爵怀着一种模糊而不清醒的怜悯,用被鸦片酊麻醉的大脑思考着,然后挺缓和的说:“你这孩子太紧张了,已经出现幻觉了,要不要我给你去取点康斯坦蒂亚陈葡萄酒,缓和一下?罗莎,不要害怕,人终有一死,恐惧只会耗尽你的力气……如果要不是我实在不待见神职人员,我是会请一位神父来给你画十字并说“赦免你的罪孽”,再给你擦点圣油的,可惜实在讨厌他们。” “不,不……”她只是恐惧的轻微痉挛着,被一种莫可名状的恐惧笼罩,月的惨白光辉通过窗照到黑檀木的床上,犹如光照灵柩,亨利勋爵微微悚然,紧接着他看见了——一个纤细的影子,袅袅婷婷的影子,从他背后轻盈的走过来,她手上拿着金杯,盛满红艳艳的酒汁,放到罗莎德琳唇边,请她啜饮美酒,一滴一滴倒在她唇边,罗莎德琳好像失去了反抗的力气,只能尽数饮下……亨利勋爵疑心自己是由于鸦片产生了幻觉,反复的眨眼,却毫无改变,罗莎德琳饮下酒后,病情急遽恶化,那个模糊的影子,是他的幻觉还是什么? 罗莎德琳饮下酒汁后,胸口如同破败风箱,气只进不出,等到凌晨一点左右,她终于断了气,侍女为她裹好裹尸布后,又退了出去。亨利勋爵仍旧坐在床旁,凌晨三点左右,他听到死者的身体里传出几不可闻,却又确切无疑的呢喃,他好像生吞冰块一样,脑袋清醒了,紧紧盯住尸体,她脸颊附近如同活人那样泛起潮红,那唇瓣之色比生前更红,犹如枸骨叶冬青的浆果。 过了一会儿,她的脸又恢复为大理石般的冰凉苍白,又过了数分钟,她的脸颊、额头又染上活者的淡淡红晕,这之后几十次,这具抢救无效的尸体都伴随着越发剧烈的动弹,然后又熄灭下去,每一次动弹都比之前更为有力,更富含元气,他毛骨悚然了,随即想起格兰维尔的那句话“凡无意志薄弱之缺陷者,既不降服于天使,也不屈服于死神”。 那窗外的惨白月亮变得异常,又大又黄的样子,如发了黄疸病一样令人心里发怵。紧接着那月亮犹如人之眼白浮上血丝,慢慢的发红,如同浸透血一般,最终呈现一种淫/邪的肉红,妖艳又令人恶心。沉迷占卜、炼金的神秘主义者会喜爱这样的夜晚,但是亨利勋爵只知道,眼前这具尸体的搏动,正是在以一种奇特的波长回应着月之异常。 “罗莎,凯瑟琳,回复我吧!你究竟是活着,还是死了?”这是鸦/片所构成的病态幻觉,还是什么还魂之景?那声音好像软烂坍塌在喉咙里,怎么样声音都大不起来,亨利勋爵也感到一种女儿死前所感知的莫可名状之恐惧。 紧接着,那具尸体翻身下床,那具躯体,那样的行走方式,那样独一无二的姿态,恐怖的想法一下子灌进脑海,他的脑袋彻底错乱了,那裹尸布下些微露出的鲜红嘴唇,那透着红晕的脸颊,真的属于罗莎德琳·沃顿吗? 幻觉还是现实?梦境还是真实?那尸体正抬起手,一圈一圈脱去脸上的裹尸布,那裹尸布褪去后,溢出那头漂亮、富含光泽的金发,那么亮,那么细,犹如缕缕黄金,啊,那眼睛上一圈一圈的裹尸布被揭开后,露出那黑暗之中也依旧明亮的绿眼,那真是他金发黑眼的小女儿罗莎德琳·沃顿吗?那清澄的绿瞳,那高挺的鼻梁,一切都在昭示着这张脸的主——“啊,我绝不会改错,将来一百年,一千年,一万年,直至永远也不会搞错,这个人的名字,这个人的身份,我失而复得的,我已经失去却又失而复得的……绝非梦境的……” “——罗莎德琳!” -------------------- 作者有话要说: 丽姬娅夫人(X) 招魂(X) CK2玩家的神之意志转移(?) 写这一章其实受到以上三者的影响,首先想要女主永生,又不想再用画像这个办法了,所以选择了爱伦·坡《丽姬娅夫人》的还魂,同时可能还混含《招魂》里的感觉,最重要!玩过CK2的都知道那种“我死后,我的孩子还是我”的感觉吧,大奸大恶的CK2玩家一定懂,毕竟是专门娶自己亲女儿的一群人,还有一句“我女儿的女儿,还是我的女儿”。 1—5章我都故意没写过罗莎德琳视角,这五章是平淡的叙事,叙罗莎德琳一代的故事,大概从下章开始全是不道德的大奸大恶内容,请大家谨慎的观看,后面内容可能涉及乱/伦、骨科、泛性恋、跨种族恋、亵渎宗教,资本积累等要素,请谨慎观看,并且写出的内容不等于三观。 大概时间表: 1788年:泽金上将与夫人结婚。 1792年:上将夫人私奔,罗莎德琳一代出生。 1800年:罗莎德琳被收养,罗莎德琳8岁。 1804年:罗莎德琳来到伦敦宅邸,此时她12岁。 1808年:罗莎德琳16岁,差点绞死偷东西的侍女。 1810年:罗莎德琳18岁,成人,初认识达西。 1811年3月10日:达西求婚。 1811年3月13日:上校偷窥罗莎德琳洗漱。 1811年3月18日:上将死亡。 1812年3月13日:罗莎德琳与克尔索勋爵结婚,罗莎德琳20岁 1815年:克尔索勋爵去世,罗莎德琳23岁 1816年:罗莎德琳和威尔士亲王恋爱 1818年:罗莎德琳和约克公爵结婚 1820年:罗莎德琳和亨利勋爵结婚,罗莎德琳28岁 1823年:罗莎德琳生育哈利 1825年:罗莎德琳生育罗莎德琳·沃顿,这年罗莎德琳一代33岁,因生育后吹风得病,同年和道连·格雷私奔,死于轮船上 1841年:罗莎德琳二代16岁,被罗莎德琳一代附身。 第6章 掘墓 ==================== “他看到她,亲吻了她的脸颊,发狂地张开他的臂膀,疯狂地将她裹在怀里,然后跃入了冰冷的深渊之中,当警笛吟唱时,他和受害者一同睡去。” ——《杰拉尔丁》 那年是1925年,和道林·格雷私奔的罗莎德琳当时正患严重的结核病,躺在舱里一直睡睡醒醒,醒来也是到死不活、奄奄一息的样子,等到一个暴风雨降临在海面上的喧哗夜晚,她要求道林·格雷把她扶到舱外,看那漆黑中孕育着崭新力量的夜空,看了很久之后,她说:“让我死吧,我不愿意再忍受病痛,不愿意再等待悲伤……” 那美丽青年的蓝眼此刻犹如壁炉中冷却的深色灰烬,他黯然的说:“我想鼓励你振作起来,等病好,展望全新的未来,但是事实上我们都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我们都在年轻无知的时候被巧言令色者诱导了,我们那时候——甚至现在脑中所拥有的思想都太稚嫩了,我们所秉持的信念太弱小了,不足以对抗那花言巧语者所构筑的世界,与其说你是被病毁掉了,不如说你是被身边的人所毁灭的。如果当初我们遇到的指导者正直善良,拥有我们所共同尊敬的托马斯爵士那样的品格该多好……事实上,我们身边很多人都是扭曲的,比如说,亨利,比如说我的外祖父克尔索勋爵,你的父亲泽金上将,这些都不是我们最希望的家长或是指导者,但是它往往就是无可奈何的发生了……我不知道再该说些什么,语言总是非常无力的,但我希望死后灵魂与你同在,不管是天堂还是地狱……” 他向罗莎德琳的脖颈伸出了手,那是一双纤长、优雅的手,是和她一样曾弹琴的手,是一个美丽的人理应拥有的手,他们曾以这双手延展开来的大键琴、钢琴、素描、水彩展开过交流,也曾挽住她的手步入舞池,他的手指在她的脖颈上加力收拢了,像绳索紧紧绞住犯人,她静下心了,聆听了,那暴风雨降落于波涛汹涌之海面的声音,比风拂松树的声音更狂暴,非歌非吟,风鼓得她的裙子蓬蓬的胀,她的眼睛因为缺氧暴突了,现在本该是黑夜,然而天空好像骤然变白,那亮白的巉岩绝壁直驱苍穹,岧岧仡仡的冰壁横撞过来了,转眼间,又是天空在放烟花,是金鱼草和大丽花,她坐在天幕草坪下弹钢琴……卡恰,为我弹钢琴吧…… 她断气了。 他紧紧将她抱在怀中,坠入海水深渊之中,哪怕海之平面波涛汹涌,海之内部也像诺亚方舟一样平静祥和,下潜,下潜,直到耳膜都要炸裂开,心脏都要爆裂为止,等到两个人能够紧紧的枕在一处,平静的睡去为止。 她死后灵魂未上天堂,而是前往《神曲》中的地狱,地狱的第二圈里,宙斯和欧罗巴的儿子,克里特的王和立法者,地狱的判官——米诺斯在地狱之门入口审查到来的灵魂,他命令罗莎德琳坦白罪孽,她说:“我没有罪。”于是他怒吼:“我知你的罪!沉溺于□□交/欢带来短暂欢乐者的归宿都在那里!亚述的女王塞米拉米斯,埃及的艳后克莱奥帕特拉,迦太基的女王黛多,斯巴达王的妻子海伦都在此处!”于是用尾巴将她丢进地狱里去。 不休的狂风与悲惨的苦号,罗莎德琳的灵魂也卷入那成千上万的灵魂之上,在狂风中飘荡,彼此碰撞,甚至撞到山壁上,有人惨叫,有人诅咒,数千万灵魂之中,她就是这时认识了丽姬娅夫人。 罗莎德琳在地狱待了十六年,此后她通过丽姬娅夫人传授的方法,苏生在了女儿身上,苏生后她就性情大变,又疯又狂,那十六年她和一些有名的疯女人一起待在地狱里,彻底疯了。 1841年,她借女儿的身体复活了,她像生时那样轻盈的迈步,那独一无二的摆臂姿势,那独特的姿态令亨利勋爵哑然了,她的复活是昭然若揭的事。当清晨的第一缕光线穿破滞重黑云射入窗内,照在她浅金色的发上时,犹如点燃金色火花,继而燎原般的明亮——那件事是多么明显啊!那张脸再也不是他相貌平庸的女儿的脸了,而是闪耀的,令他魂牵梦萦的脸蛋,她依然那么美,可是气质却大不相同了,她笑起来的感觉又美又疯,她过去从不对他假以辞色,从未给予他半分温柔,可是她却笑着,说:“啊,亨利,你老了,老得那么明显,真可怜,你告诉我,我死了之后,过了几个春秋?” “十六个。”他一丝不苟的说。 她在五角形的房间里自由自在的转圈:“我的女儿的身体真好,青春年少,好像我十六岁那时候一样。活过来的感觉真好,亨利,你不知道地狱里大家是怎么惨叫,怎么被虐待,怎样毫无反手之力的,我做梦都想活,喔,亨利,带我去看我的坟墓吧,我真想看看我死后的坟墓……” 这是幻觉还是什么呢?因为亨利勋爵知道,罗莎德琳生时从未这么和颜悦色的说话过,她活着的时候总是欠缺温情,向来满脸冷淡,好像一个活着的机器。现在的她非常古怪,看起来有点疯狂。 他没有耽搁,带她去看了她死后的坟墓,她开始只是站着看着墓碑,然后问:“那里有我的尸体吗?” 他说:“有,后来他们从海里打捞上来的。” 于是她突然说:“掘墓吧,亨利。” 他说:“什么?” 她扬了一下下巴,下巴朝着墓碑:“掘墓吧。” 他好像陷入了一种错愕和幻觉的情绪里,于是她就自己动手,掘自己的墓,直到把自己的棺材刨出来了,揭开了棺材,棺材里的尸体并没有容颜不腐,相反,超乎寻常的发烂发臭,臭得令人难以想象世上还有什么比这更甚的,远远闻着都令人恶心,她却歇斯底里的大笑了起来,从坟墓前走下,任由尸体曝光在阳光下,她说:“带我去艾斯格尼亚庄园。” 他就领着她,在马车夫和佣人都不可思议的眼神下,吩咐马车夫马上驾驶马车,带他们去艾斯格尼亚庄园,上将去世后,没有旁系亲戚后代继承地产,于是亨利勋爵早已做主买下庄园。 她去那里,掘出了父亲泽金上校的尸体,看她满身泥巴的样子,亨利勋爵真觉得她疯了,令人惊诧的是,她父亲的尸体非常完好,除了当年头部被打中的那一枪,都被处理得非常好,像是刚刚睡去,她的笑慢慢的僵硬了,她狠狠地把尸体的头部往棺木砸,砸到一片汁水狼狈为止,她才慢慢的说:“亨利,我们回去吧。” 她回沃顿宅邸以后,疯了一样,满手满脸血的弹钢琴,老佣人眼熟她,恐惧得不敢发言,凌晨时分,即使是亨利勋爵也觉得十分疲惫,挨不住了,她一反常态的,温柔的站起来,抱住他的脖子:“亲爱的亨利,我们去睡觉吧。” 那么温柔,那么柔情似水,领着他进昔日她的卧室,她脱掉了衣服,他也怀着恐惧且期待的心情躺下了,她不知道从哪里摸索出一把小□□,朝着他的膀胱发/射,好像就是一刹那,也不是特别痛,但是一股强烈的恶臭慢慢包围了屋子,他只能愕然的睁大瞳孔,她坐下来:“亲爱的哈利,你告诉我吧,我死后,为什么尸体会那么恶臭熏天?我犯了什么罪?你那伶俐的口齿,此刻为什么说不出话来?” 他不回答了,于是她自若的躺在另一边床上,安详、无忧无虑的睡着了。 她醒来时,下楼宣称勋爵已经因为吸食鸦片陷入虚弱,食物给她端去就好,老佣人们认识他的脸,又恐惧又不敢多言,但是日子一久,那强烈的恶臭逐渐从卧室中溢出,女主人那恐惧的威严不知不觉间也笼罩了整个沃顿宅邸,有人疑心——勋爵已经死了。 …… 凌晨时分,沃顿宅老佣人阿德莉悄悄的把信揣给信使,然后提着灯准备回到宅邸里,然而就在这种昏暗里,她感觉自己的肩膀被另一个人突然搭住了,她恐惧得瞳孔放大,然后僵硬的微微转过头去,手里的灯照亮对方的脸,对方的金发绿眼,年轻美丽,犹如一个幽灵那样紧紧攀着她的恐惧之心不放。 “你在干什么,阿德莉?”罗莎德琳似笑非笑的样子,看到她的脸蛋,任何人都会觉得混乱……为什么有人跨越几十年仍旧保持原貌?为什么她还活着? “我……在检查大门是否关好。”阿德莉平静呼吸,直至现在,她还不知道如何称呼她,她是罗莎德琳本人呢?还是与她相似的人而已? 她的手用力攥紧了阿德莉的肩膀,表情逐渐扭曲了:“告诉我,刚才把信交给了谁?” 阿德莉惊讶且恐惧,但还是尽可能镇定的说:“信使,给我那个不成器的侄子寄了一点钱。” 她捏着她肩膀的手放松了,轻飘飘说了一句:“是吗?”阿德莉如释重负,转眼间她的左手紧紧夹住她的脸颊,右手快准狠的给了阿德莉一巴掌,耳晕目眩间她又来了一耳光,打得她头冒金星为止,她才说:“撒谎。信送给谁的?” 阿德莉说:“不知道你是谁,这样侮辱人!哪怕是我也不能忍受这种侮辱,你跟我非亲非故,也非主仆,没有这样的资格命令我。” 罗莎德琳笑:“阿德莉,时间那么久,久得你连我都不认识啦?” 阿德莉一瞬间恐惧得几乎停止了呼吸。 她说:“你服侍我那么多年,真的忘了我的脸吗?从三十七年前我来到伦敦,就是你在服侍我,三十三年前,我差点绞死偷东西的侍女也是你拦下的,三十年前父亲偷看我洗漱时也是你在服侍,我三次婚姻你都紧紧跟在我身边,我死前都还是你在服侍……告诉我,阿德莉,你敢说,你忘记了我的脸?” 阿德莉退后:“你真是罗莎德琳?死人从地底复活了!你想向谁复仇?啊,饶了我们吧,上将已经死了整整三十年,你无论如何也不能解恨了!勋爵更是已经半截入土,饶了他们,回你该去的地方里去吧!你的仇恨会毁了现有的幸福,也不会让你得到什么,你想想你的女儿和儿子,哈利和罗莎……” 罗莎德琳笑了:“首先,我不在乎他们几个,其次,你现在面对的正是我女儿的身体,最后……我知道你写信送给了我的儿子,你疑心他父亲已遭遇不测,于是往外搬救兵,对吗?阿德莉,我生的儿子,我会不知道怎么摆平吗?如果我是你,该先担心自己……” 罗莎德琳从身后取出一条绳索,野蛮的套住了对方的脖子:“……好人阿德莉,去天堂吧。” -------------------- 作者有话要说: 存稿。 掘墓,希刺克厉夫(X) 射膀胱,小恶魔(X) 欧美加强版《顶楼》千老师(?) 注意,女主后期日常发疯,基本欧美千老师,疯批美女,纯恶人,除了清纯皮,女主性格大概是《笨蛋没活路》里找茬状态温迪加狗的女主人40%+千老师40%+《白痴》里烧钱状态纳斯塔西娅20%,毛子专有艺术buff拉满,童年类似《被侮辱的与被损害的》涅莉。 体能buff也后期拉上,后期你甚至能见到女主打拳击……和男人对拳…… 会有各种荒诞剧情,这一切都怪《顶楼》。 后期女主估计日常弑父弑夫弑子弑妻加再生。 下章估计母子加转俄国文学。 第7章 妹妹 ==================== 1841年,就读于牛津大学的哈利·沃顿向老师请假,赶回了沃顿府,总管家兼老保姆阿德莉太太写了信,称他的父亲已经死了,府邸正发生着无法解释的事情,急需他赶回家处理。实际上等他赶回家时,沃顿府看起来井井有条,下人们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只是大家看到他,招呼打得很生硬,彼此间也不大说话,气氛冷清萧条,他疑心是父亲之死导致了他们这种神态举止。 他父亲的死亡太突然了,此前没有什么征兆,他接到信时也难以相信,哪怕父亲过去对他没有特别疼爱,他还是有种难言的惆怅。 他从庭院一路走进去,下人们向他问好的同时,脸上都带着一种惊惧的神色,他抓住一个询问怎么了,大家都摇头并推开他,让他进大厅去,有人在等待着他,哈利觉得此事说不出的诡异,于是没有先进大厅,首先到了看守□□的屋子,拿了一柄枪,解开帆布枪套,打开枪匣,等他进大厅时,看见有人坐在那里喝茶,一头漂亮的金发,脖上系着绿绸带,乍看之下,他还以为是妹妹。 她看到他,自然的呼唤他的名字:“哈利,你回来了,你想要来点醋栗饼干和茶吗?如果你饿了,我叫他们给你煮点黑李子汤……” 他说:“女士,你是谁?我从未见过你。” 那少女一头耀眼金发,绿眼中闪烁金银光芒,犹如虹彩那样引人,她脸蛋异常秀美,鼻子嘴唇犹如雕刻出来的那般优美,头部媲美普叙赫,穿着一条淡绿色阔边绣花裙子,犹如一朵金玫瑰被绿干托出那样优美,她这样一位金碧美人,倒是和金碧辉煌的装潢很合适——实际上哈利看到大厅的变化时也大吃一惊,过去由于亨利勋爵在鸦片、玩乐上挥霍无度,女儿罗莎德琳·沃顿作为半个女主人决定在符合社会地位的同时撙节开支,于是沃顿家装潢摆设力求简约肃穆,但现在大厅墙壁上挂着戈伯兰壁毯,四角摆着彩陶、中/国瓷器和奇彭代尔的透雕家具,绘着彩色图案的壁纸使人有目不暇接之感,那女孩的茶桌上摆着的也是一套萨克森瓷器,他记得以前妹妹都是用一套白底描金边的瓷杯喝茶。 “我?你在开玩笑吗,哈利?我是你的妹妹,罗莎德琳·沃顿,”她说,“你有点儿反常,拿着一把枪进来,还说些奇怪的话,我认为是舟车劳顿使你头脑有点发昏……还是爸爸的噩耗使你太伤心了?你是否需要休息?” “不,女士,我不认识你。阿德莉太太在哪里?”哈利冷静的说。他的妹妹绝没有那么美,也不可能有一双绿眼睛,但是她以他的妹妹自居,口气熟稔得让人困惑。 “很不幸,阿德莉太太,我们共同的保姆,在去地窖取酒的时候不小心摔着了,断了一只腿,现在已经送她去和她的侄子一起疗养了。”那少女说。 他愕然了,又冷静下来,说:“我的父亲在哪里?” “父亲的尸体现在还躺在房间里,我不敢做主,就说等你先回来再讨论怎么办……可怜的爸爸,吃了太多鸦片,才那样走了……”她好像真心哀愁似的。 “女士,我跟你真的不熟,也不知道你为什么在这里,现在是我处理家事的时间,如果可以的话,你可以先回家去吗?”哈利说。 “哈利,你在说什么呀,这就是我的家,”她说,“你是真的有点头脑发昏了吗?我是罗莎德琳啊,马德里太太,你过来告诉哈利,我是谁呀?他好像不认识我了似的,你们大家过来,告诉他我是谁。” 马德里太太过来,面无表情的说:“哈利,她是罗莎德琳·沃顿。”紧接着,她的脸显出一种像在痉挛的状态,几秒后,她的脸上的风波又平息了。 哈利走近自己熟悉的其他下人:“她是谁?你们告诉我!”可是所有人都回答那是罗莎德琳·沃顿,搞得好像是哈利不记得自己的妹妹了,哈利也是有些懵然,最后转向马德里太太说:“马德里太太,我的妹妹可不是绿眼睛……你敢对天发誓,她是罗莎德琳·沃顿吗?” 马德里太太说:“……我向天发誓,她就是罗莎德琳·沃顿,如若我有撒谎,我必下地狱。”这位平日严格祈祷的虔诚信徒这么说。 罗莎德琳说:“哈利,你真奇怪,隔了一个学期回来,就不认识自己妹妹的脸了吗?与其拿时间在这里讨论,我先领你去看父亲的尸体吧。” 匪夷所思,这一切都令人匪夷所思,那真的不是他记忆中妹妹的脸,可是不管谁都在说,那就是他的妹妹,那就是他的妹妹……好像是他脑子出错了。哈利仍旧没放下自己手中紧握的枪,上楼之后,他们打开了父亲卧室的门,甫一开门,一股令人浓得令人眩晕的香气传了出来,他皱眉:“为什么要喷那么浓的香水?” “他尸体的臭气特别浓。”罗莎德琳说。 他走上前查看父亲的尸体,穿着睡袍,双手交搭在下腹,他微微掀开胸膛处的睡袍,没有中弹或者被刀穿刺的伤口痕迹,好像真的是自然死亡,但他心里还是有个声音在说疑点重重,他拿手掀开父亲已被阖上的眼球,那眼球中不知是他错觉还是什么,有一种深藏的惊惧。 罗莎德琳说:“我是觉得既然你回来了,就不要让父亲的身体在此处遭罪了,我们赶紧派人请神父来,将父亲下葬吧,天气一天比一天热,这样尸体会烂得更快。” 他看她那么熟稔,仿佛真的是他的妹妹一样,但他记得自己的妹妹根本没有那么美丽的容颜……她以前那么美吗? 哈利突然转身,奔下楼,丢留她一个人在父亲的卧室里,他跑下大厅,抓住马德里太太肩膀:“马德里太太,你告诉我,她究竟是谁?她不是我的妹妹,你说清楚,我的妹妹又去哪里了?” 马德里太太看到罗莎德琳没有在他背后,摇头说:“她是罗莎德琳·沃顿,她是罗莎德琳·沃顿……别问了,哈利,别问了!” “什么别问了?你们今天都很反常!我只问你一句,她到底是谁?”他摇晃她的肩膀。 “——别问了!”马德里太太的整张脸都在痉挛,“向上帝起誓,我没有撒谎!我没有撒谎……千真万确她就是罗莎德琳·沃顿,我从来没有忘记过她的脸……我们没有谁撒谎,我们都不必下地狱……” “你的样子不对劲,马德里太太,求求你,告诉我真相……她不是我的妹妹,是不是?”哈利询问。 马德里太太的眼球在眼眶里溜溜的转动,因为惊惧,眼白处布满了骇人血丝:“我不能说,我不能说……你要知道什么的话,就去你母亲的卧室……” “什么?我从来没有去过那里……父亲过去不准我进去……” “去吧,去吧……你父亲已经死了,不要再来烦我!”马德里太太猛地推开他,一转身跑到了庭院外面。 哈利捏紧了手中的枪,快步上楼,打开了母亲的卧室,他母亲死的时候他才两岁,那之前他进过这个房间没有他不记得了,但是那之后母亲的房间是严令任何人进入的,这房间装潢得很华丽,但不知为何有点邪性,也是一股和父亲卧室里同样馥郁腻人的香气。 这个五角形房间有涡卷天花板,墙壁上不是壁纸,而是精心雕刻出来的图案,壁炉的雕刻也很细致,几乎没有宗教气息,图案多是花草动物,金碧两色非常耀目,这种配色审美很接近现在外面大厅的装潢,椅子上的刺绣花毯蒙尘多年,动一下溅起来的灰使他呛了几口,他暂时没有看到什么异常,步往内时他看到大衣柜,金丝帷幔垂下大床,他忍不住拨开帷幔,天鹅绒大床上方的一幅肖像画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墙上是一幅肖像画,是使用“半身晕映像”法完成的,萨利所擅长的那种风格,画中的女人金发绿眼,画下标注——献给沃顿夫人。 那幅肖像画,使他越看越觉得恐惧,哈利·沃顿在内心反复的发问:她怎么长这样?她居然会长这样?为什么长这样?这一切怎么会这样? “你在这里啊。”一个很轻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哈利毛骨悚然,猛地拿枪指着对方,他看清对方脸的瞬间,那张脸和画中母亲的脸几乎毫不相差的重合了。 “你怎么一来家就拿着枪对着人?我是罗莎德琳啊,哈利。”她说。 这个事情就是如此恐怖,妹妹的脸和画中的母亲几乎完全重合了。 “你到底……”哈利正要说点什么,她却看到了墙上的画,说:“哎哟,我也是第一次看到妈妈的肖像画呢,原来我和她长得那么像。” “不,你以前不长这样……”哈利说。 她拉起他的手,他有点懵然了,他们走到梳妆台镜子前,罗莎德琳压低他的肩膀,两个人的脸在镜中显现,哪怕不是双胞胎兄妹,也相似得令人诧异,18岁的哈利,早已成长成金发绿眼,身材颀长的英挺少年,有人认为他是和当年道林·格雷一样的美少年,但他父亲是恨他的,据阿德莉太太说,父亲是恨他像母亲,男生女相,阿德莉太太那时候说:“你要是位像你母亲的女孩,老爷总会很喜欢的……” 罗莎德琳说:“你看,镜子里的我们两个多像……难道这还不足以说明我是你的亲妹妹?” 她的话语好像催眠,他觉得不对,但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她说:“你真是太紧张了,我们到庭院里散散步吧,房子里的气息太压抑了,你又太累了,精神有点混乱。” 他被她牵着手下楼去,她拿了一顶薄纱无檐帽戴着,好像也不在意他另一只手还拿着枪,她说:“我真伤心,你隔了一个学期回来,完全忘记我的脸了,但是我认为可以理解,因为也有人说女大十八变,最近也有人夸我变得非常漂亮,女孩长大之后变化是很大的……” “……如果你真的是我的妹妹,那我要问你一些问题才能证明。因为只有记忆是仅属我们两个的。” 她说:“你真让我有点伤心了。” “我们小的时候,就是阿德莉太太带我们去野餐的时候,你送了阿德莉太太一顶帽子的那天……”他还没说完她就接上了。 “我送给阿德莉太太的帽子是紫色,垂缎带的,那天你穿着白衬衫和背带短裤,你发誓哪怕没有爸爸妈妈跟我们一起,你也会把我守护到永远。” 他愕然了,因为她知道得是如此详细。 “你出生之后说的第一个单词是什么?” “哈利。” “我第一次从牛津回来,给你带了什么?” “雏菊花种。” 他突然说:“那现在庭院里你改换种金鱼草和大丽花了吗?” 她说:“我觉得雏菊好像不是很适合。” “大厅也是你换的吗?” “我觉得以前太朴素了……你还要问吗?” “最后一个问题……我们回大厅去吧,太晒了,”等他们走到大厅时,他站在钢琴旁,说,“为我弹一首以前我最喜欢的曲子吧。” 她弹了一支施特劳斯圆舞曲,确实是他以前最喜欢的曲子,只是她的精进令人吃惊,好像给以前“纯熟”的技巧附上了难以言说的天赋和才华,他默默注视她按下钢琴键,一眨眼,好像一颗雪白的钢琴键侧边沾着血迹,他忍不住问:“那个红色的是什么?” 她的手停顿下来了,表情微妙的变化了一下,随后说:“应该是马德里太太拿毛巾擦完我画室的红颜料之后,又拿来擦钢琴,唉,真头疼,这怎么行呢?她最近老师神经兮兮的,不过,哥哥,你还要再问点什么,让我证明我是你的妹妹吗?” 他用手揽住她的肩膀:“你就是我的妹妹……我很抱歉,但是也有可能你最近变化太大,变得太漂亮了,我有点恍惚了。” “那就是我以前不漂亮的意思吗?”她坐在钢琴前,微笑着问。 他的脸红了:“我没有这样的意思……”他不知不觉间放下了枪,随手放在了钢琴架上。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他们将父亲下葬,哈利慢慢发现了罗莎德琳的变化,以前的罗莎德琳温柔得四平八稳,现在下人在她面前永远战战兢兢,有点在她手下讨生活的意味,她也习惯于斥责下人,尤其是老仆人。她好像比以前懂得女性个体的魅力,释放自己娇媚和魔性的部分,她作为虔诚的天主教徒恪守道德的部分有所减弱,大晚上会戴着一顶垂下绿色锻带的法式睡帽娇媚的跟他打招呼,见他时温柔的亲吻他的脸颊,其实这对于以前的她来说是挺稀罕的事。 她越是蓄意勾引,他越是泥足深陷,她的举止行为越来越奇怪,大晚上穿着睡袍到他房间里,顺着他的臂膀一寸一寸的往下摸,终于这种畸形关系成了真,1842年,本该恪守道德的哈利·沃顿爵士做了荒唐事,之后他恐慌至极,一个月后,罗莎德琳出现怀孕症状——呕吐,他甚至想到《圣经》中罗得与女儿们的故事,罗得离开琐珥,住在山洞时,两个女儿为使他留下后裔,将之灌醉并同寝,生下“摩押”与“便亚米”,这两个名字就来源于罪恶,其族人又是如何被上帝弃绝,又想起亚伯拉罕及其妹…… 终于,1842年夏日平静被打破,远自俄罗斯的贵客抵达了沃顿府,还带了一位英国翻译。这位俄国客人名叫伊戈尔·米哈伊尔维奇·拉祖莫夫斯基,是俄罗斯公爵,年逾半百,看起来还仪表堂堂,正如他的名字Игорь,他的家庭是受富裕之神保护的,家族成员均出任军政界高层,一个烜赫的官宦世家,彼得堡和莫斯科没有人不认识他家。他自称是他们的母亲——罗莎德琳·沃顿的兄长,然后说了一个非常曲折的故事,他和妹妹叶卡捷琳娜从小一起长大,1800年被拉祖莫夫斯基家解雇的保姆将叶卡捷琳娜诱拐出家,将其卖给了英国人安德·泽金上将,她就成为了后来的罗莎德琳·泽金,并成为了他们的母亲,而拉祖莫夫斯基追踪多年后才得到妹妹的踪迹,却得知芳魂已逝,如今赶来沃顿府,只为看看外甥与外甥女的容貌,然后回去。 也就是从他来开始,罗莎德琳的脸色彻底变了,她的脸上露出复杂的表情,类似痛苦、欢乐、憎恨的混合,她居然站起来,用不太熟练,像长久搁置的俄语吓了翻译一跳,她说:“请您留下来住几天吧,舅舅,如果您是母亲的亲哥哥,我们光是让您来一趟看看,就太失礼了。” 别人只以为罗莎德琳学过俄语,哈利却知道那是从未有过的事,拉祖莫夫斯基公爵也很吃惊她能如此使用母亲的母语,深深的看了罗莎德琳一眼:“你和你母亲非常像……你会弹琴吗?你母亲小时候弹琴、唱歌就非常出色,你能为我弹一曲吗?” 她就坐到大厅钢琴面前,弹唱了约翰·施特劳斯的歌剧《蝙蝠》,她以令人惊异的优美女声唱出了那段歌词: “我若能克制尘世欲/望, 那当然无比高尚, 我若忍耐不了这寂寞, 毕竟也享尽人间欢乐。” 哈利隐约觉得不详,然而拉祖莫夫斯基鼓掌称赞,从那天后公爵留了下来,和外甥女罗莎德琳相谈甚欢,她很有兴趣带舅舅去骑马散步,待到离别之际,公爵邀请两兄妹前往莫斯科,哈利婉言拒绝,罗莎德琳说:“舅舅,我的兄长有很多东西要忙,爵位继承、下人管理,种种都要他去打理,他还是不去了,不过可以的话,我希望和你去俄罗斯看看母亲的故乡。” 公爵大为欢喜,而哈利知道她的选择后却是大吃一惊,他正为她肚子里的孩子惶惶不安。她离开沃顿府时却告诉哈利,一切都不会发生变故,她一定会回来,并且处理好这个孩子。 但是她没有回来,她死在了莫斯科。 --------------------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是疯批,大家请不要用正常思维来猜女主想干什么,她直接就是神经病。 下章女主开大,直接鲨疯。估计三本俄罗斯文学《叶甫盖尼·奥涅金》《被侮辱的与被损害的人们》《安娜·卡列尼娜》。 拒绝模仿骨科,会生出畸形小孩的!!!骨科nonono! 从小我们老师就讲了近亲不能结婚,宝黛恋现在就是违法的,生出的小孩搁现在就是畸形的,那么我有几个真挚的问题真的不懂,求指教: ①为什么大部分国家允许表情结婚,不会怕畸形小孩吗? ②既然是怕小孩畸形才不许近亲结婚,那不要小孩的话,可以吗?如果以后这些基因编辑能把骨科的小孩修正成正常的,那骨科以后使得不使得? ③动物之间会有近亲繁衍的吗?它们有这样的伦理禁忌感吗? 我没有实践的意思,就是单纯很好奇,我本人是抵触现实骨科的,也是独生子女。 第8章 换孩 ==================== 在驶向圣彼得堡的船上,公爵观察自己的外甥女,觉得非常满意,她姿容美丽,并且不乏才华,他向外甥女谈起她惊人的音乐才华:“你的才华是很难得的……世上最珍贵的就是天赋,拥有天赋的人往往加以练习就能达到惊人的水平,没有天赋的人加以大量的练习也许也能够达到高水准,但是如果两者一样努力,呈现出来的水平就大不一样。你妈妈小的时候弹钢琴也非常出色,更难得的是她非常可爱,父母拉着她出去时,大家都说她将来一定是个好姑娘。” 罗莎德琳说:“但是很可惜,她被弄丢了,如果真的那么珍爱,为什么又会弄丢她呢?为什么不第一时间找回她呢?” 公爵说:“我们也极力的搜寻过……没有想到会离开俄国境内,我至今也觉得非常可惜,我最后还是没能见到她。我非常爱她,从小就爱她,但是命运是无常的,我们都不会预料到将要遭遇什么,聊以慰藉的是,她留下了你和你的哥哥,你和你的母亲长得非常像,如果你愿意,我会像爱你母亲那样爱你……你习惯这样的表达吗?完全俄罗斯的情感表达,因为我听说英国人很含蓄。” 罗莎德琳说:“我愿意,并且我也将爱您,舅舅,我也像妈妈那样爱您。” “等到了俄罗斯,你的舅母他们会很喜欢你的。” 她恰如其分的微笑了,于是不幸的旅途就此开始,在这段驶向圣彼得堡的旅程中,他们常常走向甲板谈天说地,他越看她越满意,觉得她谈吐恰当,是个迷人的少女,一个没有星星的夜晚,罗莎德琳提出向船上那个吉卜赛女人买点酒喝,他欣然应允,喝完杯中酒后,他的记忆如被切肉刀切断,第二天醒来,罗莎德琳赤身盖着被子,斥责他:“舅舅,你怎能干出如此禽兽之事?”并指控他醉酒后倚仗暴力强/暴了她。 如同惊雷击破黑夜,他彻底清醒了,从此两人关系变得尴尬,他始终回忆不起来那个晚上发生了什么,为何他要强/暴罗莎德琳?他虽然觉得她迷人,却没有过跨越伦理关系的想法,酒量不错的他何以醉后放荡?他认为是那吉卜赛女人的酒有问题,虽然想道歉,但罗莎德琳却不肯同他说话。不久后,罗莎德琳出现了呕吐等反应,他大惊失色,她哭着说:“您怎么向我负责呢,舅舅?” 船只即将到达圣彼得堡,他说:“等到了那里,我先把你和孩子安置在我另外的别墅里,等你生下来再说……总会有办法的,你还是个少女,不能因为这个孩子败坏了名声,你觉得是吗?孩子我会想办法安置的……” 令人惊愕的是,她接受了这个意见,没有哭着求给孩子名分,等到了圣彼得堡的小别墅,她可能是因为怀孕,饮食过分的增加了,甚至可以说是暴饮暴食,每天一顿要有黄油面包、整只咸鹅、羊排、大块切牛肉,大概三个月左右,她的肚子吹气球一样涨了起来,整张脸也变宽而圆了,公爵看到她暴食酒肉的样子,难以想起她以前还是个苗条少女……八个月左右,她被野猫惊动,提前分娩了一个女婴,虽然是早产,可能是母体吃得过分多了,看起来也非常健康,等到合适的时候,他问她:“你想去我圣彼得堡的家吗?你舅母他们都在写信催,为什么还没把你接到,我老是推辞……” 等到了公爵府,罗莎德琳发现公爵夫人比起年逾五十的公爵来说,非常年轻,二十七八岁,抱着一个襁褓里的女婴,还有一个七岁大的金发男孩出来跟她打招呼,公爵夫人很热情,问她会不会说俄语,她回答之后,公爵夫人说下次我们去野餐你一定要来,我的儿子伊戈塔老是吵着要在外人面前骑那匹小马呢……你要是瘦下来,一定很漂亮,如果你愿意,我带着你去参加槌球赛和滑冰,多运动可能瘦得快…… 她很有兴趣看看他们马槽里的那些马,公爵引以为傲的抚摸一匹马的头,说那是从匹格拉波夫养马场买来的好马,他七岁的儿子伊戈塔突然大声说:“下次我就要骑这匹马!”做母亲的斥责孩子说:“你还小呢,骑那匹小马就够了。” 伊戈塔有点不满:“我足够大了!” 罗莎德琳深深地看了这孩子一眼,突然说:“好孩子,有志气。”公爵夫人笑着说:“但是还太小了。” 伊戈塔骄傲的说:“看吧,妈妈,她也这么说!你就让我骑吧!” 公爵说:“绝对不行,伊戈,别任性,你还小。下次野餐你可以去骑那匹小马给姐姐看看,你姐姐刚来,没看过你骑马的样子呢。”伊戈塔看起来气鼓鼓的,转身跑掉了。 两天后,公爵家花园里举办了野餐,布置非常得当,宽阔的栗树阴影下铺着一大块雪白桌布,上面得体的摆了面包、干酪、黄油、咖啡,罗莎德琳随口问主持者——公爵夫人:“您的女儿呢?”公爵夫人说:“在育婴室里呢,她还太小了——伊戈塔,去吧,去骑你那匹小马来给姐姐看看。” 伊戈塔很欢快的跑去了马场,罗莎德琳说:“我认为少了点酒,还有野味,夫人,我去取点吧。” 公爵夫人微笑着点头:“取你喜欢的来吧,我们总怕和你胃口不一样。” 罗莎德琳很从容的离开花园,然后前往马场,伊戈塔正骑在小马身上,准备出来,罗莎德琳微微一笑:“你好,伊戈。” 伊戈塔说:“你好,姐姐。” “你骑着小马啊,像你这样勇敢的孩子,只骑小马怎么行?我看得出,伊戈,你比你父母勇敢多了,他们总觉得你年纪太小,驾驭不了大马,可你就该骑大马,让他们吃一惊,证明你可以,从此以后他们就会放放心心的让你骑了。” 伊戈塔有点开心,但又忧虑的说:“可我只能打开关小马的门,够不着关大马的门,爸爸总不愿意为我打开……” “我为你打开,”罗莎德琳勾开那匹纯种牝马的门,“你想想吧,这是你爸爸引以为傲的马,你要是能够驾驭他,你爸爸准会为你骄傲的,来,我抱你上去,伊戈,你要以最快的速度骑出去,到他们面前,证明给他们看……能骑多快就多快,证明你完全可以,你是个男子汉。” “好的,你对我真好,还说这些贴心话,我爸爸妈妈老对我说“不可以”,我讨厌这句话,大人什么都可以,我却什么都不行,你虽然这几天才来,可是却愿意为我考虑,谢谢你,姐姐,我抓稳了,快放开我吧,我迫不及待了……”小孩子那神采焕发,双颊红润的脸蛋上显示着他的开心。 罗莎德琳一放开了手,小孩子连马就蹿了出去,她把搁别的位置的板凳放到牝马门前,一刻不犹豫的前往府内育儿室,跟保姆说:“娜斯塔西亚,你要不要去看看伊戈骑马?他很想让你看看呢。别担心,叶卡捷琳娜我来看着。” “哎哟,可我不放心卡恰一个人在这里呢,你真能照顾好她吗?”娜斯塔西亚说。 “我在英国也常抱我的侄子侄女,你去看一眼,我顺便抱着孩子在府里到处看看,你别担心,我好歹也是这孩子的姐姐,我一见她就觉得很可爱,很想亲近。”罗莎德琳说。 “那我很快回来。”娜斯塔西亚说。 罗莎德琳等她一走,就抱着孩子离开育儿室,穿过大厅出去,下人们问:“您怎么不去野餐呢?” 罗莎德琳从善如流的说:“我原本要来取些酒,但看这孩子很可爱,忍不住抱一会儿,我抱着她到处看看。”于是下人们就不再吭声了。 她抱着孩子出公爵府大门,貌似在看公爵府大门,然后随意往远处走了几步,这时候有个年轻女人抱着一个婴儿过来,似乎匆匆路过那样,那女人满头冷汗,很快的把孩子和罗莎德琳手上的孩子交换,又满脸冷汗的跑走了,罗莎德琳面不改色的走进公爵府育儿室,把孩子放到摇篮里,叫外面一个女仆:“我的手真是非常累了,你代我看着她吧,我也该取些酒水去野餐那边了。” 她随便去取了点酒前往花园里,花园里公爵夫人和保姆在尖叫,伊戈塔骑马骑得非常快,公爵夫人大惊失色,叫他快下来,他咯咯大笑着抽马,绕着野餐地方绕圈骑得飞快,从远处几乎只能看到影子,以及那些被践踏的醋栗和绣球花,罗莎德琳从容的走向野餐的地方,公爵等人都未注意到她,正为伊戈塔鲁莽的举动恐慌着。 那迅疾的马蹄,踏碎了栗树底下重重摇曳的树枝阴影,阳光非常好,和煦温暖,小孩子的金发发出耀目亮光,他脸上的笑容非常灿烂,马蹄高高的扬起,然后迅捷的落下,母亲的嘴巴张成O形,一幅惊恐得心脏要从嘴里跳出来的表情,公爵跟着马转,满脸冷汗,保姆大声的惊呼着,他们越是呼唤,那男孩就越是开心,看着长辈们满脸惊恐的表情,像是获取了完全的胜利,忍不住哈哈大笑出声,他越是开心,就越是懈怠了注意,手握的缰绳松开了,下一次颠簸,他的身体也随着颠簸不稳,向侧边倾斜而下,很快的,狂风降临卷起落叶也那么快,他的身体坠落了,然后后马蹄狠狠地踩中了他的头,做母亲的尖叫的声音压倒了全场,她猛地蹿过去,紧紧护住了儿子。 罗莎德琳也小跑过去,说:“夫人,发生什么了?伊戈怎么骑了那匹大马?”她手里的酒掉在了地上,公爵心急如焚:“伊戈被马摔下来了,娜斯塔西亚,你快去叫医生,你怎么来这里?你为什么不看着卡恰!” “老爷,这位小姐说伊戈要骑马,叫我来看看,我没想到有这一遭……她说她看着卡恰呢。”娜斯塔西亚说。 公爵问罗莎德琳:“那你怎么又抛下卡恰来了这里?” 罗莎德琳说:“我在那边听见有尖叫,把孩子交给女仆了,放心,孩子有人照顾的,我想着伊戈塔骑马,他保姆也会想看……” 公爵无暇多顾:“娜斯塔西亚,你快去叫医生,我去马场看看,这是怎么一回事!索菲,你不要再捂着孩子的头!先把他放平!” 公爵往马场跑去,罗莎德琳留在原地,看着母亲哭天嚎地,小孩子紧闭双眼,已经昏厥过去,那匹马则跑离花园。她安抚公爵夫人:“没事的,夫人,等医生过来总会好的,唉,这是怎么一回事,那孩子怎么会骑大马呢?不是禁令他骑了吗?” “我也不知道……呜……这傻孩子,我不是说了很危险吗?他为什么不肯听他爸爸妈妈的,爸爸妈妈会害他吗?这孩子这样傻,这样傻……”公爵夫人抱着孩子的头呜呜的哭,眼泪掉在孩子淤青的头上。 公爵一会儿跑过来了,说:“那大马门口垫了一张凳子,准是那孩子知道自己够不着,才拿来垫的,该死,那张椅子就不该在那里,给这孩子帮了忙……” 等医生来,诊断这孩子已经断气了,公爵遣罗莎德琳回他给她安排的小别墅去,因为现在事态复杂,她不适合参与进来。 三四天后他来到小别墅里,满脸疲倦,罗莎德琳说:“舅舅,这几天你一定没有吃好,我叫人给你准备,就来道乳羊排吧。现在事情准备得怎样了?葬礼何时举行?” 负责厨房的年轻女人一脸冷汗,哆哆嗦嗦的进去了,公爵觉得她有点奇怪。 “本来是准备举行的,但是索菲现在……好像有点精神失常。”他说公爵夫人出了精神问题。 “我为您感到不幸……” 公爵犹豫着说:“孩子呢?” 她顿了一下,然后说:“我送给别人了。” 公爵一方面觉得可惜,一方面也觉得如释重负,又问:“送去哪了?” 她随便编了点什么,过会儿乳羊排上来了,下面垫着小段芦笋,她尝了一块,赞许的说:“又嫩又酥,舅舅也尝一块吧。” 他尝了一点,忍不住皱眉:“这是羊排吗?味道非常怪。” 她说:“可能是您最近太累了,吃什么都不香。” 后面那女人又端上切小牛肉,公爵尝了一块,觉得很恶心,不肯再吃了,罗莎德琳觉得非常遗憾:“我以为您会喜欢这个肉的,毕竟血浓于水。” “你的俄语老师估计没教好你这个词,‘血浓于水’不是这样用的,我估计你是想说另一个词。”公爵说。 她似笑非笑的说:“或许吧。” 公爵起身,说:“我要走了,葬礼会通知你来的。” 他离开了,她一个人在那里品鉴那些乳羊排和小牛肉,像在品鉴音乐会那样全心全意,她慨叹:“再来一道肉汤吧,再开瓶沙白立葡萄酒我,像这样心情好的一天是很难得的。” 厨房女人一直在手抖,刀都落下了地板。 ### 然而罗莎德琳未能去葬礼,她连呼关节和头非常疼,走不动路,公爵去见她的时候,她全身不正常的颤抖,医生诊断她是由于过于肥胖导致的疾病,然而过一段时间后她开始丧失记忆,说话不清,甚至见到公爵叫他“哥哥”,公爵思忖她病情加重,把他和小亨利勋爵搞混了,于是决定把她送去莫斯科就医。 她神经质的大笑使所有人恐惧,伴随着这种大笑和不可避免的衰弱,她死在了去莫斯科的途中。 公爵短时间失去了两位亲属,黯然神伤,一是他的儿子死了,二是他妹妹的女儿死了。 -------------------- 作者有话要说: 简单的来说,女主本章先是陷害公爵强/暴她,然后设计害了公爵儿子,调换了公爵女儿和自己女儿后,吃了公爵女儿,然后得库鲁病死了。 女主纯疯批,百分之九十时间在发疯,我想说的是,疯子发疯是不需要理由的…… 后期女主基本放飞自我。 不是恋爱小说也没有男主,没有恋爱脑剧情,也不会认真写男人(大概),主要是女主疯到底。 最近看《顶楼》多了,人都不对劲了,连调换孩子我都写出来了。 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啊。有些人讲话很好听,甜言蜜语有毒。 勿模仿调换小孩和害人哈,也勿模仿吃人哈,不好吃还会得病,也不道德哈。 感谢在2021-06-19 18:34:17~2021-07-01 21:08: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噜啦啦噜 3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章 奥涅金 ====================== “叶卡捷琳娜,如果你是个正派人家的女儿,就不要只知道和那些年轻军官厮混,一个正派的家庭容不得一个举止不检点的女儿,我希望你端正自己的举止,培养高尚的品德。”那是1861年,拉祖莫夫斯基公爵看到自己的女儿又准备披上雪白的斗篷出门,忍不住出声斥责。他的独女——叶卡捷琳娜·拉祖莫夫斯基娅今年十八岁,金发绿眼,长相酷似当年的罗莎德琳,社交界的贵妇人都说她是个美人儿。她一出现在公共场合,那些崇拜者就用热切的视线如饥似渴的盯着她,叶卡捷琳娜本人也并不是珍惜羽毛的闺秀,无所顾忌的和年轻军官们恋爱,贵妇人们常说这种佻达的性格会贬损她固有的婚嫁价值,拉祖莫夫斯基公爵深感担忧,因为叶卡捷琳娜的母亲索菲娅精神失常,他理应担起教育女儿的职责。 叶卡捷琳娜披上斗篷,含笑转过头说:“正派人家?”她的长相清纯秀美,眼瞳也显得纯澈善良,就常常带着这么一张脸说些含讥带讽的话,使人觉得很反差。 “你对家门有何不满?”拉祖莫夫斯基公爵质问她。 “我是你唯一的孩子,你生不出别的男孩来了,将来你的家产都留给我一个人,你很不甘心,是不是?伊戈塔死后,你每一餐都不乏带血的嫩牛排和葡萄酒,丝毫不知疲倦,牲畜一样在可怜的——那已经发疯了的索菲娅身上耕耘,好可怜的索菲娅,怀了四次孕,每一胎都是死胎,第五回好不容易拼死拼活生下一个男孩,养了几个月又因为喉炎夭折了……她比你小二十岁,如今看起来比你还老了,你呢,六十多岁的人了,找那些情妇死活折腾,都没能倒腾出一个儿子出来……又是什么死胎啦,胎盘残留啦,哎呀,怪不得大家说,生儿育女是对女人的诅咒。”叶卡捷琳娜抖了一下斗篷,微笑着说。她从来不叫父母“爸爸”“妈妈”,通常直呼父亲的名字,对母亲也是直呼“索菲娅”。 “你怎敢说话如此放肆?叶卡捷琳娜,对你的父母要有基本的尊敬,不要直呼他们的大名!你过来,你说话如此放诞不经,我今天定要好好教训你一顿!”拉祖莫夫斯基满面怒容。 叶卡捷琳娜依旧微笑着说:“怎么不反省自己?我觉得你的这些孩子没几个活着生下来,不一定是女人的问题,可能是你的问题,你看可怜的索菲娅,每天疯头疯脑的缩在卧室里,缝那些婴儿罩衫,编那些襁褓带,喊自己那些死去小孩的名字,我看到你每天光鲜坦然坐在餐桌面前切小牛肉,叉地菇吃,觉得很滑稽呢……哎哟,别生气,公爵,你快七十,离死不远,家业只能由我继承,是一件大喜事,别发火,涨得脸红得跟香肠似的,到吃早饭的时间了,我特意叫人给你做了乳羊排,可能你觉得不香,毕竟你过去,已经吃过最美味的了,世上最美的味道就是血浓于水……” 公爵听到最后一个词,脸上骤然变色:“你说什么?叶卡捷琳娜,给我站住!” 叶卡捷琳娜哈哈大笑,迈着矫捷的步子出了公爵府,径直去瓦莲娜伯爵夫人组织的舞会,她最近正和军官伏伦斯基打得火热,一起跳玛祖卡舞、科奇里瓮舞。那位是圣彼得堡花花公子的范本,深以追求公爵的女儿为荣,夸赞叶卡捷琳娜是美惠三女神亲吻过的社交界女神,叶卡捷琳娜一面觉得伏伦斯基华而不实,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一面又觉得他确有几分姿色,类似于外表光泽发亮的荷兰大黄瓜。 跳完舞后,她回到瓦莲娜身边,瓦莲娜说:“瓦尔科夫斯基公爵正四处张罗着,想把你嫁给他儿子——毕竟你是你父亲唯一的孩子,你将来究竟会继承多少钱?两百万?三百万?……我看了那个小伙子阿辽沙,觉得他非常纯真,要是落到你手里,准要栽一个大跟头,你保准要使他头上长犄角哩。” “我管他长不长犄角,我只要自己开心,再说了,他大可以也去找情妇,反正这对他们来说添了身价面子,我使他长了犄角,反而是我将要身败名裂。你总说,我和这些军官混一起是贬损我的价值,给他们增面子的,不管怎样,都是我吃亏,我觉得呢,我不在乎,我只要我自己轰轰烈烈的开心,想怎样就怎样,”叶卡捷琳娜一边说,一边紧紧抱了一下走过来的安娜·卡列尼娜,“我的美人儿,好久不见你了,怎么嫁了冰块一样的那个卡列宁?说轻了,春日复苏的时候,冰块都还会坼裂呢,要是我是男人,你嫁给我,我天天让你开心……” 安娜紧紧握了一下她的手,叶卡捷琳娜轻轻的说:“明天你丈夫一走,我就来你家,叫家庭教师支开你儿子,不要来吵我们两个。” 瓦莲娜说:“你们两个关系很好。” 叶卡捷琳娜说:“我爱她爱得狠呢。” 等安娜一走,叶卡捷琳娜问瓦莲娜:“对面那个青年是谁?长得有几分姿色。” “叶甫盖尼·奥涅金,也是个花花公子。” “什么叫做’又’?你认为我就只喜欢花花公子吗?”叶卡捷琳娜说。 “你是一位阿尔密达。”瓦莲娜笑着说。 叶卡捷琳娜说:“现在只是玩玩,将来和这些人也是玩玩,将来结婚还是要找个老老实实的,随便他有没有出息,左右他在家里光光鲜鲜的待着像个花瓶就行。” “要不是我特别的喜欢你,有时候你的思想我还无法完全迁就呢,我觉得呢,主要还是你有钱,无所谓丈夫有不有出息,我们不要再聊这个……今天你得给大家露一手才行,大家今天都为了听你的琴来的,要是你不露一手,那是要失望的。” 于是叶卡捷琳娜很优雅的坐在大厅钢琴前面,自如的弹起了钢琴曲,这个时候,叶甫盖尼·奥涅金这位青年靠近了钢琴,听她弹奏的钢琴曲,她弹奏的曲子他并没有听过,但是他直觉那不是一首舒缓的、优美的乐曲,这个气氛下她弹奏的曲子可以说不合时宜,这个曲子非常奇怪,一会儿倾泻出愤怒、憎恨,一会儿疯了一般进入狂欢与喜乐的高潮,过一会又陷入低迷的忧郁与绝望,下一秒又是令人诡异的愉悦,各种情绪毫无逻辑,疯了一样的切换涌现,她好像是即兴演奏,但是令人相信一个人这么点时间同时涌现出了这么多重情绪,疯了一般的情感,是困难的。疯子一样的情感,疯子一样的手法——她突然猛地重按琴键,然后站起来说:“谢谢大家。” 听众赞叹着鼓掌,说不清是真心还是假意的赞美,奥涅金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听感出了问题,他觉得她的弹奏并不使人舒服,反而使人觉得很癫狂,比小孩在耳边大喊大叫还令人狂躁,她站起身来的姿态又很优美,裙摆轻巧的旋了一下,就起身走开,奥涅金走上前问:“女士,你弹得很好,那是什么曲子?” 她说:“《荒野里的李尔王》。” “什么?”奥涅金说,“我也去音乐会听过几次……” 叶卡捷琳娜微笑着说:“那就是即兴。” 奥涅金马上回过错愕的表情,又用惯用的彬彬有礼说:“女士,您的个性真独特,我没见过像您这样的人。您愿意跟我一起跳支舞吗?我之前在远处见到您,觉得你可爱的脸蛋就像福罗拉一样美,跳舞的仪态不比伊丝托米娜差……有幸认识你,我是叶甫盖尼·奥涅金。” 她依旧微笑,把手递给他,于是,他们就这样认识了,不过奥涅金和她相处,发觉她确实独特,把她脑袋撬开都不一定能明白她在想什么,她平日纵情饮宴,不爱归家,当去他家跟他一夜温存,他都半梦半醒了,被灯光刺开眼,发现她居然在熬夜看书,他书房里的卡捷宁、奥泽罗夫、科尼雅什宁她都看,连亚当·斯密也看,他佩服她的精力,因为她熬夜之后,第二天还能较为精神的起来,去林荫大道散步,去塔隆酒店吃饭,她既不聊文学也不聊知识,不跟他讨论独属感想,把知识仅仅埋藏在心中,不肯交流,赴宴也不附庸贵族小姐们讨论边沁和沙伊。 她心情愉快的时候说话还比较好听,也使奥涅金觉得全身愉快,轻飘飘的像飘在云端上一样开心,偶尔为他弹些愉快的曲子,唱支歌,出手也阔绰,像包养小白脸一样给奥涅金花钱,钱流水一样哗啦啦的撒下去,这种金钱攻势使人很受用,但她也易怒,动辄一句话就会惹她发怒,她生气不是仅生闷气或骂人,而是猛地动手,给他一个大耳刮,或者狂弹钢琴,越弹越狂躁,他有一回问她那些狂抑的旋律从哪里得到的灵感,她颇为冷淡的说:“你被塞拜罗撕成碎片吞进肚子里过吗?”他觉得她有时候真是有点疯头疯脑,没头没尾。 她是那么独特,若即若离,好像不被束缚,也不受操纵,奥涅金觉得有种危机感,因为维系起两人感情的,不是爱情或是羁绊,而只是单纯的□□关系,她对他很亲切,但也没有断了和其他男人的关系,一次散步,她突然说:“我也到适婚的年龄了。”然后没有下文。 他大喜过望,觉得这就是一种暗示,他对她来说很特别,甚至这种关系要走入婚姻殿堂,实际上他觉得她除了不太检点,是不错的妻子人选——拉祖莫夫斯基公爵的独女,将来会继承一大笔财产,两百万,三百万,想到都觉得有种心底的震颤。他夜里入梦反复咀嚼那句话,“我也到适婚的年龄了”,是否暗示他向她求婚? 他开始准备戒指,夜里做梦梦到教堂的吊灯、圣像、蜡烛,金色浮雕一圈一圈转成百万富翁未来的漩涡,壁毯和地毯的花纹旋成激动人心的佳事美梦,唱诗班整整齐齐一排一排立在灯光下,自己的视角出发看到的一切都令人欣悦,司祭、助祭、大辅祭每个人的脸和法衣好像都看得一清二楚,未卜先知的未来场景,奥涅金醒来都觉得心情愉快,终于,一回跟叶卡捷琳娜说话时,说:“有些人结婚会紧张得像波德科列辛一样跳窗潜逃,我却不会临阵逃脱,患得患失。” 叶卡捷琳娜挺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又专注于观察眼前斯特拉斯堡肉饼和林堡奶酪的形状,喝下第一口彗星酒,1811年的葡萄酒液顺着喉咙咽下去,起伏完毕后的第五秒,她说:“下个月我要和瓦尔科夫斯基公爵的儿子结婚。” 他觉得喉中酒液难以下咽,吞咽下去后急急的问:“什么?为什么?” “我父亲断了我的钱,他死之前我没有钱用,这个过渡期得结个婚捞点钱。” 奥涅金说:“不,我是问,为什么不是……跟我结婚?” “我为什么要和你结婚?”叶卡捷琳娜反问。 “你之前不是暗示过我吗?”话一说出口,他脑海里的记忆开始倒流,好像一说出来所有的谬误都得以解开了,他突然间,电光火石之间就明白了一切,他误会了她的话,于是他又说,“你自己就很有钱了,何必再去找个有钱人结婚?这段时间我可以给你钱……” 她说:“我有我的打算。” 婚礼1862年举行,只是枝形吊灯、银饰蜡烛、金色圣像、唱诗班和读经台都与奥涅金无关,披着长纱的白裙新娘头戴香橙花冠进来,“上帝赐福”的声音不绝于耳,“我主恩佑永存”来自祭司,在这神圣祝福之下,叶卡捷琳娜和瓦尔科夫斯基公爵的独子阿辽沙结婚了,奥涅金看到那金发柔卷,天真纯善的青年,心想: 这孩子刚结婚,头上就长犄角了。尽管这犄角是我令他长的,今后我也让他长长久久的戴下去。 -------------------- 作者有话要说: 叶卡捷琳娜就是罗莎德琳三代。 女主还是男女通吃,综的这三本名著应该都和女主们贴贴,因为好像这三本俄国文学里女的都比男的强。 女主要跟瓦尔科夫斯基公爵这狗娘养的斗智斗勇,我早想整个恶人来治治他了,这该死的东西真晦气,《被侮辱的与被损害的人》里女主和涅莉被他整得,气死我了气死我了,血压拉满。 女主现在智商还是中等,越到后面智商情商降得越快,因为到后面用不上这两样了……后面整天无能狂怒,喜剧整活。 不要靠近《顶楼》,会变得不幸.jpg 我疯成这个样子都是因为《顶楼》.jpg感谢在2021-07-01 21:08:18~2021-07-10 22:31: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债权人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章 毒药恶魔 ========================= “上帝要毁灭谁,就使谁发疯。” 要伏伦斯基用一个词来形容叶卡捷琳娜·拉祖莫夫斯基娅,那就是“女巫气质”。1859年,他去法国剧院听一位红极一时的瑞典女星唱歌,看到包厢里的叶卡捷琳娜,他当时就被这个带绿缎带帽子的少女迷住了,连问伙伴她的名字,得知后一看完,他就尾随她出去,看她进了一家珠宝店,挑选那些戒指项链,她的手指在玻璃上那种优雅的滑动,令他觉得她恰似奥西安笔下的女主人公,他进去拿了一枚绿戒指,说:“这个与你相配。” 她转过脸来,帽子上垂下的绿缎带碰到他举起的手,她的脸正正转过来的瞬间,他的右手连带那只绿宝石戒指也正正停在她的脸颊前方,她那澄绿的瞳孔,和那颗绿宝石如一颗原石上取下的质地,他称赞的说:“真美,送给你好吗?老板,记在我账上。美丽的小姐,我有幸结交你吗?” 她忍不住微笑:“如果每个和你一样唐突的人献番殷勤后,我就轻易接受,恐怕会认为我是个随便的女人,爱慕虚荣的女人。” “叶卡捷琳娜·拉祖莫夫斯基娅,谁人听到你的名字,都知道你这样的地位,这样的身份,不会是那样的人。那么你呢,你是怎么想的?”伏伦斯基说。 她并不作答,转身找了一把镶珠宝的扇子,然后优雅的放在下巴处,晃开,笑而不语,伏伦斯基很急切的说:“哎呀,你这是什么意思呢,叶卡捷琳娜·拉祖莫夫斯基娅?” “在英国,一位女士这样做,其中的寓意就是……”她又笑而不语了,伏伦斯基笑着问:“是什么?” 她接过那枚戒指,居然直接戴在了手上,其中的暗示意味如此强烈,于是他眉开眼笑。刚开始的交往令人愉快,她心情好的时候,很愿意说些甜言蜜语,但她知道伏伦斯基在社交界的传闻之后,态度就敷衍了起来,不仅敷衍,而且还越来越不善,动辄吼人打骂,这期间呢,她的父亲拉祖莫夫斯基公爵断掉了她的经济来源,她大为暴躁恼火,而伏伦斯基呢,又获知她和别的情人不清不楚,并没有为他断掉别的关系,他们最终爆发了争吵: “卡恰,你和奥涅金这些男的也就算了,但你告诉我,你究竟是不是一个可耻的……□□者?” 她一听到这话,马上转过身来,揪住伏伦斯基的领子,带着戴着绿宝石戒指的那只手猛地一巴掌甩到他脸上:“我是女人!” “放手!的确是我用词不当,但我听说,你和很多你的同性都有不正当关系,你告诉我,这是真的吗?”伏伦斯基说。 “是又怎样?”她说。 “那我会觉得脏,甚至恶心。”伏伦斯基说。 她听到这句话,不知道为什么火气又上来了,脸涨得通红,猛地把他往后一攘,说:“哎呀,你以为你就干净了吗?你是脏男人,你比东爬西爬的虫子还要脏呢,你觉得你是什么传世珠宝,经过无数贵妇人的手,价值反而越来越高吗?你脏得要死,也就表面跟个荷兰大黄瓜似的光鲜,还敢嫌我脏,我跟你是我屈尊俯就,是你闯了大运,给你三秒滚出去,滚出我的视线,滚得越远越好!” 她一边说,一边把他使劲攘往门外,门一关上,他就听见她把瓷器砸了一地,大骂大叫,伏伦斯基当时倒是觉得很爽快,事后反而有点惶恐起来,觉得离开她有点可惜,尤其出入社交场合,看到她始终戴着那枚绿宝石戒指,断定她肯定旧情难忘,自己在她的心中想必占据特殊位置,因为无论何人赠她饰品,她都戴个一两次而已,唯独那枚绿戒指,她自从初遇就戴在手上,从未脱下过,伏伦斯基见状,决定纡尊降贵,拉下脸皮同叶卡捷琳娜和好——毕竟女人往往是薄脸皮的,爱在心口难开。 唯一没料到的是,叶卡捷琳娜闪电一般同瓦尔科夫斯基公爵的独子结婚了,他还是决定和她和好,她果然不计前嫌,而且待伏伦斯基比之前上心,大概是1863年,叶卡捷琳娜的父亲——拉祖莫夫斯基公爵出现了剧烈的痉挛和呕吐现象,很快就死了,由于医生诊断的死因是霍乱,尸体很快入殓,1864年,公爵夫人也因为常年的疯病去世,于是叶卡捷琳娜正式继承了公爵的百万家产和公爵府,她春风得意,心情愉快,在公爵府种喜爱的金鱼草和大丽花,还有一些说不上名字的植物,她心情好之后行事越发忘形,大手大脚的花钱,还胆大包天,趁瓦尔科夫斯基公爵及他儿子不在时,带情人去夫家偷/情。 可能是床箦间的享受麻痹了这对情人的神经,1865年夏日日,………………………………………………………………………………,以至于瓦尔科夫斯基公爵一进来,就看到伏伦斯基在床上翻白眼的丑态,公爵当即不是生气,而是哈哈大笑:“哎呀,我的好儿媳,我就知道你这个女人非同一般哪,趁我儿子不在的时候把情人请到他的卧室,进行一番亲切的交流,终于让我逮住你这个可爱人儿的把柄了。” 伏伦斯基吓个半死,叶卡捷琳娜一裹被子,冷冷看着他:“给你逮住,是我的大不幸。” “我要和你这个可爱的人儿好好的协商一番,今天这事呢,我大可声张出去,叫大家知道你这个女人使我儿子长了犄角,做了不检点的事,然后离婚,使你在社交界无立足之地,不过呢,我这个人是富于宽容和协商精神的,我料你还年轻,年轻人在没有长者指引下总会干错事,我给你一条明路,我觉得你可以把你从你父亲那继承来的钱交给我保管,以防你拿去花给情人,用在不道德的地方,然后温顺的和阿辽沙一起置于我的管辖之下,你就能继续维持婚姻,我觉得这是个通情达理的做法,你认为呢?”瓦尔科夫斯基公爵文质彬彬的微笑。 她冷笑:“也方便你一口吞掉我的钱。” 瓦尔科夫斯基公爵说:“我觉得你没必要说得这么难听,因为做了难堪事的是你,卡恰,我觉得你是既聪明,又蠢,你是怎么想的呢,你愿意把钱给我保管吗?” 伏伦斯基还以为她不会答应,结果叶卡捷琳娜居然说:“我答应。” 瓦尔科夫斯基公爵微微一笑:“我喜欢你这种迷途知返的精神,我劝你也不要太灰心丧气,将来我的钱也还是给阿辽沙,那也还是你的钱。不过,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看到你和情人厮混,我劝你赶紧把这位年轻军官送出去,不然我的儿子将要回来了。”他说完就走出去,看起来心情愉快,志得意满,在伏伦斯基二十多年的人生中,从未见过如此优雅又无耻的人。 伏伦斯基向叶卡捷琳娜说:“你竟答应将前给他,你真是疯了!” 叶卡捷琳娜此刻倒是变得温柔,用两只手摩挲他的脸:“说明你将他的话原原本本听进去了……我问你一件事,你过几天要去意大利是不是?” “这是说正事的时候,不要叉开话题。”伏伦斯基说。 “我有一件事托你,你去意大利,给我买一样东西,叫做'托凡娜仙液'。”叶卡捷琳娜说。 “啊,你真是疯了,莫非你想……”伏伦斯基大惊失色。 “阿历克塞,我没疯,这东西无色无味,最好的医生都查不出来,比别的毒药好不知多少倍。你原原本本的听到了他的话,他要将我们拆开,并且要夺走我的钱,绝了我们的路,换是你,你甘心吗?不如我们就干脆做绝了,我们把公爵毒死,将来这些钱就还归你我。”她相当镇静的说。 “可是,还有你的丈夫阿辽沙……”伏伦斯基下意识说。 “等公爵一死,你就向阿辽沙发起决斗,你是军官,百分之百能赢那个乳臭未干的小孩,他一死,连瓦尔科夫斯基公爵家的财产我也能得到,到时候我就和你结婚,你觉得怎样,这样的人生岂不美满?将来两个公爵的钱都归你我使用,我的就是你的,我绝不会哄你……”叶卡捷琳娜说。 伏伦斯基突然说:“我知道你爱我,那枚戒指,你从未摘掉。”他指她手上的绿宝石戒指。 叶卡捷琳娜笑而不语,用手摩挲他的脸,好久才说:“我们亲爱的,走吧,我相信我们两个会有幸福的未来的,只要你愿意努力。” 1865年冬日,瓦尔科夫斯基公爵的布尔冈红葡萄酒中被倒入了运回的毒药,医生诊断他是死于胃溃疡,次年春日,伏伦斯基向叶卡捷琳娜的那个丈夫——那个天真的少年阿辽沙发起决斗,果不其然,他赢取了胜利,阿辽沙则死了。晚上回家,叶卡捷琳娜来他家,自告奋勇去酒窖拿酒,伏伦斯基心情很好:“将来我们有钱了,不管是列维还是德普雷的葡萄酒都随便喝,卡恰,你现在究竟有多少钱?四百万?五百万?我真是飘飘然不知其所以,被幸福的前景弄晕眩了,你那个丈夫,完全还是个孩子,一派孩子气,没有男子气概,连扳机都不敢按下……” 她低眉微笑:“我觉得你今晚会很想喝酒,我去好好挑几瓶来。” 她去酒窖挺久才回来,不过倒是好好挑了几瓶好酒,当晚他兴致很高,问起她结婚的计划,她则说:“我决定先去巴登或者吉兴根玩几个月,先避一下风头,因为阿辽沙刚死,我们不好贸然结婚,几个月后我回来,我们就结婚,怎么样?” 伏伦斯基觉得她说得在理,于是点头,被幸福的前景弄得晕乎乎的,都没注意到她手上的绿宝石戒指被摘下了。 她出国大概半个月后,他开始觉得身体不舒服,每天头轻脚重的,有时还有点呕吐,就医之后医生也只是说有点着凉,两个月后他仍旧没有好,反而开始痉挛,差点死在床上,医生抢救后终于救回了他的命,不过他的身体已经不能动了,全身能动的只有眼珠和嘴巴,医生诊断他中毒了,警/察来后检查发现他家酒窖里的酒均被投入一定量的毒,伏伦斯基心寒,因为他已明白过来,气若游丝的提醒警/察:“拉祖莫夫斯基公爵府……” 果不其然,警/察在拉祖莫夫斯基公爵府里收获丰富,花园里种满了颠茄、曼德拉草、马钱子、金莲花草等有毒植物也就罢了,叶卡捷琳娜·拉祖莫夫斯基娅的卧房简直是“毒窟”,摆满了毒药有关书籍,连古埃及的埃伯斯莎草纸都含在内,梳妆台上的绿宝石戒指,里面残余了微量毒药,与被投入酒窖中的毒是同一成分,估计就是佩戴此戒时投的毒,同时她卧房里搜出毛地黄苷、升/汞、士的/宁、氰/化/氢,一打开她的梳妆柜子,里面有一些蛇皮和青蛙趾,床旁边一个五边形笼子里有一条活着的剧毒角蝰,谁也不知道它怎么活下来的。 经过调查,叶卡捷琳娜的父母拉祖莫夫斯基公爵及公爵夫人死于中毒,叶卡捷琳娜买通了医生,使他们死于“霍乱”,而瓦尔科夫斯基公爵也死于中毒。 警长评价:“这个女人真是个疯子,在人类里面,这么病态的残忍也是难以想象的。” 经过追踪后,叶卡捷琳娜已经转移所有资产,前往了澳大利亚。 -------------------- 作者有话要说: 莎子只是想买个波吉亚家同款□□戒指,没想到伏伦斯基直接买送她了。 开头罗莎德琳耍扇子的梗来自《痴男怨女》。 罗莎德琳已进化为俄国欧阳锋(不是 勿模仿投毒害人哈,最近看杀妻杀子新闻多了,整得我疯头疯脑的,恐婚恐育了,谁懂,以后吃饭拿根银针验毒,睡觉床边安红外线警报器,枕头底下放把电锯算了。 希望这些杀人男遇到的女的全是罗莎德琳,恶吃恶算了,不要祸害无辜老百姓,神了,人妈妈辛辛苦苦养大恁大两个小孩,亲爹说鲨就鲨,我一直不明白杀人者心里到底在想啥,很想剖开看看…… 感谢在2021-07-10 22:31:40~2021-07-22 21:41: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噜啦啦噜 5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章 阿辽沙 ======================= “我曾默默地、无望地爱过你, 折磨我的,时而是嫉妒,时而是羞怯。 我是那么真诚那么温柔地爱过你, 愿上帝赐你别的人也似我这般坚贞似铁。 ” ——普希金 阿辽沙·瓦尔科夫斯基于1862年与叶卡捷琳娜结婚,此前他曾诱骗过管家的女儿娜塔莎,也曾在父亲撮合下与伯爵继女卡佳暧昧不清,他曾在两个女人间摇摆不定,然而那种轻浮的心情在见到叶卡捷琳娜·拉祖莫夫斯基娅时一扫而空,如果世上有天使,那就是那种长相,甚至1862年他看见她披长纱,戴香橙花冠走进婚姻殿堂时,都还感到不可置信,我居然能和这样的人结婚吗? 叶卡捷琳娜这个人非常难懂,没有人能猜得透她心里究竟在想什么,生活在一个屋檐下,阿辽沙仍旧不知道她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她究竟是怎样的人,她性情太古怪了,让人难以容忍,时而冷淡到令人觉得手脚不安,时而温柔悱恻的捧住他的脸,下人稍微不合她意,她就马上一嗓子吼过去,站起来揪住人家的衣服或者头发,把人家打到双颊红肿为止,虽然长相美丽,但她非常易怒,一生气就歇斯底里直到力竭,又是砸东西又是尖叫,阿辽沙每回都觉得耳膜疼,但每回一歇下来,看到她筋疲力尽坐下来安静的样子,就有一种深刻的感受——她确实长得非常漂亮。 她那头金璨纯透的头发,他每回看见都觉得可惜,因为她每回早上起来梳头发,一稍微梳不通,她就大发脾气,抢过梳子来顺着打结的地方使劲拽,一直把头发拽下好几根梳通后,她才连发带梳的砸个稀烂,阿辽沙总是难以理解为何她一天有那么多火气,为其一个梳头从大早上开始发火,一到吃早饭的时候,早饭一不合心,她把盛菜的盘子直接糊到下人脸上,或者直接泼汤,下人学聪明之后,第二天就把她可能泼的菜和汤做得很冷,不致烫伤,但菜一冷下来,她更冒火,直接冲去厨房,拿银壶里沸腾的水去浇厨师,长久以来,下人苦不堪言,不过她也有心情好的时候,偶尔菜做合心了,她就挺愉快的微笑——每回就是这种时刻,她微笑的雪白脸蛋,可爱的绿眼睛,使阿辽沙很难谴责她。 不过阿辽沙也认为,规劝她还是有必要的,她的行为是不合乎道德的,但他也不了解她的原生环境,决定去看望岳父,询问拉祖莫夫斯基公爵她一直以来是否就是这个样子。第二天他就单独造访,令人诧异的是,拉祖莫夫斯基公爵府深门紧闭,下人也称公爵病了,他坚持要去看望生病的岳父,纠缠一番,下人死活不让进,阿辽沙觉得古怪,过很久,楼上公爵从窗口那里大声说:“让他来!让他来!让他来!” 下人们面面相觑,又有一个人说:“实话实说吧,姑爷,我们一直拦着您,是因为公爵患了疯症,见了谁满嘴都是疯言疯语,我们让您进去,您只听他说话就得了,也不要放在心上,他现在发疯很厉害……没有人听得懂他的话。” 阿辽沙踟蹰半刻,终于进门上楼,卧室里拉祖莫夫斯基公爵一见到他来,就热切的拉住他的双手:“你来了,你来了,听我说……”阿辽沙忍不住一瑟缩,因为老人的手部皮肤因年老而发皱,手背上凸起的淡青血管好像蛰伏在血液中的虫子,皮肤滑腻腻又皱巴巴的,说不出来的恶心。老人的脸比起他和叶卡捷琳娜刚结婚时,好像急遽的衰老了,脸上布满了昭示死之将至的老人斑,公爵原本看到阿辽沙,露出一种无法理解的开心,然后渐渐的脸部五官扭成一个漩涡,漩涡疏散后展现出痛苦的表情,阿辽沙问怎么了,公爵的眼神就变得呆呆地发滞,好像不记得自己要说什么了,他一直看着阿辽沙,之后眼睛显出疯疯癫癫的神气:“你听我说,卡恰就是卡恰……没有人相信我的话……我吃了伊戈……我的儿子,我唯一的儿子……她恨,她一直恨,她仇恨我们把她弄丢了,她永不宽恕……” 这个人果然疯了。阿辽沙一边想,一边按住他的手,公爵反而紧紧的抓住他的手,眼泪随着扭曲的沟壑滑下来,掉离年老而垮下骨骼的皮:“没有人愿意相信我……没有人懂……她活着的每一天我都在发疯,你听我的,你听我的,我给你后花园进来的钥匙,等我死后,这里一定会变成她的毒窟,你一定要,你一定要将她……” 阿辽沙想借此了解叶卡捷琳娜的计划失败了,这期间想要斥责叶卡捷琳娜举止,规劝她行为的想法还是没能付诸现实,每回他一看到她的脸,就觉得无从下口——这就导致了叶卡捷琳娜依旧我行我素。1863年公爵因为“霍乱”去世,阿辽沙觉得事情蹊跷,更蹊跷的是公爵夫人于1864年初因疯病去世。1865年,他首次下决心拿起钥匙潜入拉祖莫夫斯基公爵府,潜入之后他惊呆了,她出嫁前的卧室摆满了小罐子小瓶子,柜子里放满了药粒,还摆放了毒蛇,他无须太动脑,就明白这是一件毒窟了,里面全是毒药。 他拿起一瓶毒药出门,一出后花园看见仆人,就隐匿在墙角,仆人们对话更令人毛骨悚然:“夫人说颠茄种那边,曼德拉草种那边……” ——拉祖莫夫斯基公爵府已经变成了她投毒的大本营。 他手脚发冷的回到瓦尔科夫斯基公爵府,这时候父亲满面笑容的走过来:“我的好儿子,你今天头上可奇怪了。” 他下意识问:“怎么了?” “——长了好一对犄角,”瓦尔科夫斯基公爵指着他的头说,“我的好儿媳胆大包天,直接带着情人来你房间里做客,很亲热友爱呢。我现在先稳住了她,叫她把财产置于我名下,之后你一拿住机会就和她离婚,你觉得呢?毕竟她也背叛了你……” 父亲后来说的话,阿辽沙一点也没听进去,他只记得自己僵硬的走进卧室,叶卡捷琳娜正坐在梳妆台前,她一听到脚步声,转过脸来,笑了一下,他几乎要缴械投降了,因为她长得那么纯善,好像天使的模样,她太美了,她那双大而温柔的绿眼睛一转过来,他就觉得不忍心责骂,上帝为何让这些道德有瑕疵的人长相无瑕?那金发绿眼,那纤细的轮廓,玫瑰一样甜美的嘴唇,那可爱脸蛋上淡雅柔和的色彩搭配,犹如波提利切的画,她的眼睛始终纯净无瑕的盯着他,好像从未做过恶事,这个天使长相的女人就类似于颠茄,这种剧毒植物在意大利语里意为“美丽的女人”,实际上,她的心简直是在黑藜芦毒液里泡过的。她今天的心情看起来那么好,说:“怎么了,我的小可爱,”有时候她就会那么亲昵的喊他,她看他脸色白得异常,走过来,挺温柔的捧起他的脸,“怎么脸这么白,你去哪里吹风来?” 他的脑袋乱成一团了,她弑亲、出轨、制毒,他那一瞬间什么都想到了,想起罗马皇后图利的女儿是怎么坐在车上碾过父亲的尸体的,那是怎样的一地血痕,又想起奥赛罗,世界上所有嫉妒、多疑和凶暴的丈夫,她一直问,怎么了,小可爱,她一直算喜欢他,因为他是个“金发的天真小可爱、美少年”,那么自己该先说什么呢,先作为一个丈夫还是道德的捍卫者呢,思绪乱麻一样,要处理的东西多得捋不清,最终他问:“卡恰,你带情人回家了吗?” 她在他脸上的手垂下来了,她的脸上慢慢露出嫌恶的表情:“你父亲……那畜牲骗我。” “你不能……那么说他。”阿辽沙说。 她又微笑着把手捧住他的脸,说:“那是不可避免的,亲爱的,因为你是个天真的宝贝,我又很难禁受外界的诱惑……外面有很多比你成熟的男人,总是来勾引我、挑逗我,女人又很难忍得住,有时候很多事情不可避免,但是我经过此次一收心,就回归家庭了,你觉得呢?” “那么这个呢?”阿辽沙慢慢的从大衣里面掏出了那瓶毒药,“那么这个是什么呢,卡恰,为什么拉祖莫夫斯基公爵府全部是毒药?为什么你的父亲死于霍乱?我的血管里也流着这样的毒素吗?” 她一看到那瓶毒药,就面如死灰了,慢慢跌坐在后面椅子上:“你要怎么办?把我交给警局吗?让我接受死刑吗?我还……我还没有一个孩子……” 他一听到“孩子”,也有一点心软,然后阿辽沙握紧了那个瓶子:“我不是送你去死刑的,如果你以后愿意改过自新,这样的事情就可以避免。” 她一下子说:“怎么做?” “我希望你以后做一个有道德的人,做一个内心高尚的人,我希望你听我的话,规范自己的举止,比如,不要无故打骂下人,不要伤害血亲,不要干伤天害理的事,不准从以后起,完全听我的劝导。”阿辽沙说。 她看着他,说:“为什么不直接把我送去警局?” “因为我也是有罪的人……众人要处死□□时,苏格拉底说,你们中谁没有罪,谁就可以先拿石头打她,我也曾有罪,我曾背弃了两个姑娘,背弃了娜塔莎和卡佳,我没有拿石头打你的权利。”阿辽沙说。 “……你会为此后悔。”她说。 “我有信心感化你。”阿辽沙说。 从那天起,她变得温驯了,再也不责骂下人,不大吼大叫,没砸碎过一个东西,阿辽沙说希望听她的琴声,她就去弹,她相处起来也不在阴阳古怪,比较温和,阿辽沙常常率直地对她说:“我很爱你,卡恰,我希望我们永远这样幸福的相处。” 她说:“跟我结婚,你就不会幸福。” “每个人对幸福都有自己的定义,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杆秤,也许你觉得不会幸福,但万一我恰是看到你就幸福呢?” 她深深看了他一眼:“从哪里听来这些话?” “每次听阿列克塞·费多罗维奇·卡拉马佐夫神父的讲话,我都醍醐灌顶,一种全新的,高尚的情感在我的心中萌生,他是我道德的指引,因为我不具备那样的道德,我的长辈也不具备那样的道德……所以我主动选择了他,没有他,估计我比现在更不堪。你想要去听一回他说话吗?” 叶卡捷琳娜居然答应了,第二天他带她去听卡拉马佐夫神父说话,他问她是否感觉到内心溢满高尚的感情,她闭上眼睛说:“事到如今,我已经理解到,已经不会有任何高尚的感情在我心中萌生,也不会有任何一种情感打动我的心灵。” 他一下子露出沮丧、伤心的表情。 她说:“你爱我吗?” “是的,非常爱,并且我希望你成为一个有道德的人,高尚的人。”阿辽沙说。 “总有人认为呢,自己能够用爱、善良感化恶棍,我总是佩服你们这些感情余裕的人,因为你们最后都要付出血的代价,面对我们这种人的最好选择是把我们送往警局,而不是自作聪明的来感化我们,”叶卡捷琳娜如是说,“这个事情的滑稽之处就在于,你一边听着卡拉马佐夫神父的话觉得得到了净化,自觉品德高尚,可是你还是遗弃了那两个女孩子,有时候我们把宗教当借口,以为听了神父的演讲,就会品德高尚,实际上那只是一种虚假的慰藉,虚假的满足,真正高尚的东西没有深入到你的心灵深处,你只是在自我感动。你父亲对我说过一句话,我觉得很有道理,正是现在的你——'人类一切美德的基础乃是最深刻的利己主义,一件事越是合乎道德,其中的利己成分就越多'。你在配偶上做了最优选择,得到了财产最丰的我,还想紧紧抓住道德不放,抵消过去的背信弃义……这种事我都无法两全其美,岂会让你在我眼前白白得到?” “是吗,卡恰,你不相信一个人的动机会纯是因为爱,但我相信时间,我相信你最后会被感化的,我们会有一个幸福的结局。一个人想要了解一个人,需要更多的相处和时间。” …… 1866年,罗莎德琳坐在轮船上呼吸海水的气息,风吹乱她的头发,她朝着海面大喊:“啊,美德,该死的美德!忍耐是美德,尊重是美德,善良是美德,反正我死一回就在地狱里滚一回,我要这些狗屁美德干什么?!” 一个男人跟她妻子说:“这个女人准是刚被她丈夫抛弃。” --------------------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过后莎子发疯频率直线上升,我基本按《神曲》里地狱来写她主要犯罪顺序的(大差不差 感谢在2021-07-22 21:41:31~2021-07-30 21:38: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噜啦啦噜 4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章 卡森夫人 ========================= 1866年,罗莎德琳抵达了澳大利亚,充分施展自己的手腕,和傻阔佬迈克尔·卡森结了婚,就此定居了下来。这段婚姻可谓鸡飞狗跳,对方相当宠爱她,却又无休止的让她生孩子,德罗海达没有避孕措施,罗莎德琳每回出行,德罗海达人民都看到她大着肚子,对于这点她非常痛恨,一天和迈克尔·卡森打架,又掐又踢,流过好几回孩子,不管用什么法子,下次还是痛苦的怀上,罗莎德琳大骂:“母猪都不会这样不停下崽!” 一个接一个孩子呱呱坠地,她的报复方法就是孩子生下来她不喂母乳,迈克尔·卡森把孩子抱在怀里,看小孩手鱼鳍一样动,有气无力的为饥饿而哭,他说:“你再不给孩子喝奶,我就掐断你的脖子!” 罗莎德琳气得发疯大叫:“每回喂奶我都生奶疖,你这个狗娘养的怎么不拿你的奶喂?有本事你就杀了我,让这堆猪崽子喝血!” 迈克尔·卡森大吼:“他们是猪崽子,你就是母猪!” “母猪就母猪!你这个狗娘养的自己产奶来喂!我和你这样的野蛮人无法交流!”她尖叫,又踢又打又吼,掐得迈克尔一脸青紫,迈克尔·卡森无法,最后还是给孩子们雇了奶妈,这段婚姻的吵闹得几乎天天都可以把天花板掀开,罗莎德琳天天都在发狂,因为无休止的生育而发狂,到后期她枕头底下藏一把土耳其弯刀,迈克尔·卡森一到夜晚砸开门摸上床来,她就一把刀砍透旁边的枕头,枕芯都飞出来,示意他不怕死就上来,就此,她的子宫终于得到了安宁,她的精神还是被身边环绕的哇哇大叫的孩子折磨着,她试图溺死过几个孩子,迈克尔·卡森提刀赶到,两个人又鸡飞狗跳的闹上一阵,罗莎德琳恨死了这堆孩子,最后由迈克尔·卡森做出妥协,把孩子们送到母亲国英国去上学。 1888年,罗莎德琳把迈克尔·卡森熬死了,他是寿终正寝,并非被毒死,此前罗莎德琳没遇到过这么难缠的人,当初觉得他傻,很容易的就骗结婚了,结婚后发现他精明得令人牙痒,粗中有细,罗莎德琳每个设计谋命的点他都能巧妙避开。他死后,她继承了他的巨额遗产,成为了基兰博一位舞权弄势的遗孀,整个澳大利亚再也找不到比她更富有的人,1921年,本教区的凯利神父去世了,继任者拉尔夫·德·布里克萨特神父获得了全体教民的好感,罗莎德琳这么多年出于某种“不得不”的义务,假装为教会的坚实后盾。她给新神父送了一辆崭新的戴姆勒汽车后,神父前往了她位于德罗海达的府邸。 那座乔治王朝式的豪华宅第周围是修剪整齐的几英亩草坪,园丁拿着长柄镰在其中穿梭,一片片花圃里盛放着大丽花、金鱼草等色彩艳丽的植物,那些金鱼草盛放时还好,一到枯萎时尤为瘆人,犹如干枝上吊着小骷髅头,拜访者都觉得毛骨悚然。当他穿过前廊进入大厅看见她时,看见的完全是一位女版“克伦威尔”,那一年罗莎德琳·卡森已经68岁,坐在高背椅上,身形显得有点肥胖,纯然老妇形象,过去的美丑已经看不出来了,一头蓬松银发,脸上只有强权在握的威严感。拉尔夫神父踏过脚下的奥巴松地毯走过去,思考这地毯穷人们多久才能攒够钱买一张,建成这座宅第的砂岩搬运起来又要累死五百英里外采石场的多少工人——德罗海达就是这样,世界上所有地方都一样,穷的人穷到底,富的人也富到底,教会也是一个道理,底下像他这样被放逐来不毛教区的教士手中会有多少财富,红衣主教们手里又会有多少财富? 天花板高如穹顶,落地窗就从那个高度直抵地面,那个窗户是刻满宗教画的彩色玻璃,蓝金红色小块交织成圣母圣父,看起来华丽肃穆——实际上这种神圣也是金钱堆砌出来的。在巨大落地窗前坐着的罗莎德琳用眼睛打量新神父,看他匀称的身材,令人满意的身高,尤其那件同时具备宫廷和禁欲气息的平绒黑法衣,她觉得很好,他走近之后她才看清他的脸——乌黑的鬈发和湛蓝的眼睛,五官的排序完美无缺,具有贵族式的英俊,但神态又很超然,不沉醉自我之美,不被自我之美奴役。罗莎德琳掌握权势多年,懒得再注意言辞举止,直接的说:“你长得比你的前任俊。” 拉尔夫神父过来,吻她的手:“我给你带来了圣餐,卡森夫人,之后你想听弥撒吗?” 她还没说话,一个小姑娘蹦蹦跳跳窜过来:“奶奶,听说新神父来了!”于是拉尔夫神父扭过头去,看见小女孩那一头漂亮的金头发,照亮了彩玻璃世界下笼罩的黑暗,怎么形容那头金发——简直是蒂奇阿诺·维赛里奥亲笔画下,她那绿眼睛,一过来犹如虹彩那样美丽无限,她那平平的肩膀,可爱的小身体上套着一件白底印绿色小花的裙子,轻快如蝴蝶一样飞过来,带了了一室的光彩与耀目,光是她靠近就令人觉得心情愉快,神清气爽,事实上你要承认,世上有一些人拥有这种特质,使人一见就心生好感,这个十四岁左右的小姑娘就是有那种魔力,光是看到就觉得很喜欢。可是她窜过来的瞬间,带到了桌上的一个小花瓶,清脆的破碎之声响起,那孩子脸上快活的表情马上变成有点害怕的表情,罗莎德琳·卡森马上冒火:“瞎睛闭眼的!每回都告诉你走路要小心,走到哪里衣角就把东西撂到哪里,好像眼睛有毛病,脑袋也是装豆渣的一样,做什么都做不好!” 拉尔夫神父觉得她对孩子实在太苛刻,那孩子半委屈半恐惧的跪在罗莎德琳脚边,罗莎德琳猛地踹了那孩子心窝子一脚,拉尔夫神父十分震惊,因为原本是没必要如此的,一个小花瓶而已,以罗莎德琳·卡森的财富不会在意这种小钱,可她何至于这么大动肝火?这样不留情面的骂自己的孙女,又踢一个小孩?他把孩子拉到自己身后:“卡森夫人,这是极不必要的,她还是个孩子。”小姑娘怯怯的看着神父,又一直看着自己的祖母,罗莎德琳·卡森无所谓的看着他们,既没有道德负担,也不准备解释,就那么冷冷的坐在椅子上,还是管家夫人淡淡的说:“神父,请带着小姐过来吧,弥撒之后再做也不要紧。” 神父拉着小姑娘的手过去,管家夫人另叫人上去服侍卡森夫人,然后领着小姑娘到起居室,叫她的女仆给她检查胸口,换衣服,然后领神父走过长廊,说:“请您不用在意刚才发生的,这是府邸里每天都发生的事,夫人并非讨厌小姐,只是一点小事都能勾起她的怒火,她发起火来谁都不顾。实际上,小罗莎德琳小姐已经是她最喜欢的孩子了。” “最喜欢?”拉尔夫神父说。 “夫人最不待见自己的孩子,所有孩子都送去英国上学,小罗莎德琳小姐父母去世后,唯独把她养在膝下,小罗莎德琳小姐是个好孩子,经常被吼被打,但她下次仍然会施展开朗的天性,靠近卡森夫人,鞭打或者责骂只会使她一时恐惧,不会在她的心灵里留下长久的阴翳,也不会磨灭她开朗的天性。”管家夫人说话时,仍然是那种波澜不惊的淡然表情。 “她父母已然去世?很不幸听见这样的消息。” 管家夫人说:“神父,不幸的是你。你在一个非常关键的时间来到了德罗海达,而这里即将掀开一场战场,你作为教会的人士,如果不想死,就离开基兰博,离开这个教区……不过我明白,被派到这个教区的修士,是没办法离开的。” “什么意思,夫人?”拉尔夫神父说。 “这个冬天,卡森家的所有人都会回到德罗海达,为继承遗产而打起争夺战,夫人今已68岁高龄,仍然没有定下遗产继承人,鉴于她一直以来给教会大量捐赠,她的子女害怕她将钱财全部捐给教会。他们之后会为了遗产将使出浑身解数……卡森家族没有温情与慈悲,只有无尽的背叛、毒药与权谋,小罗莎德琳小姐的父母——也就是卡森夫人的长子夫妇就是这么死的。等他们一回来,你作为新神父,会被当成重点监督对象,他们害怕你哄骗她的遗产,为了杜绝这一可能,他们什么都会做得出来。”管家夫人行走的长廊好像没有尽头。 “您和我说这些,是也不希望她的子女继承遗产吗?”拉尔夫神父淡然的问。 管家夫人突然笑了一下,回过头来看他:“你不用胡思乱想,夫人的孩子们不了解她,我是最了解的,你不用想象夫人把遗产捐赠给本教区教会,你从而能够高升——这可以说,是绝无可能的。夫人并不是虔诚的信徒,一直以来给教会捐赠是因为跟你的那些前任们签订了协议。你知道你的前任们怎么死的吗?他们每个人都被哄骗,愿意献出身体给夫人,交换助他们脱离这里,日后在教廷高升的钱财,但是每个人都没能撑很久,每个人都不经玩——我喜欢你不皱眉不惊吓的态度,如果这些就足以吓破你的胆,那么你在接下来的争夺战中必死无疑。我想要交给你的是一盘死局,我也期待有人活下来,33年来这里换了18位神父,有人选择攀附夫人,不堪玩弄自杀的时候□□全是烂的,有人想要独善其身,被夫人子女的毒药毒死……在德罗海达,除了至高无上的卡森夫人,没有人是人,没有人有人格……你呢,你要具备怎样的才智才能在这里活下来,拉尔夫·德·布里克萨特神父?” “那么她呢,她在这里是人吗?”神父指后面跑上来,换了新黄裙子的小罗莎德琳。 管家夫人深深地看着那个小孩子:“……严酷的寒冬即将开始了,神父,接下来由你自己掌舵。” 冬天的时候,卡森一大家子抵达德罗海达,光是来的这一趟就波折百出,罗莎德琳的二儿子在飞机上腹泻直到死亡,更匪夷所思的是,她的长女在来的过程中一家感染“猩红热”病死,死去这么多人,抵达德罗海达的这个大家庭还是“蔚为可观”,在神父的主持下,家庭会议召开了四次左右,孩子们请求罗莎德琳立下遗嘱,罗莎德琳毫无反应,她的三儿子不留痕迹的看了新来的英俊神父一眼:“母亲莫非要把钱财全部留给教会?大家只是担心您被教会这些小白脸骗走钱财,教会尽派这些年轻的神父前来,其居心可想而知,这么多年来您的钱财也像流水一样哗哗给教会捐出去,这些神父惯哄会骗……” 罗莎德琳好像觉得很滑稽似的,笑了起来,然后招手对三儿子说:“你过来,你说的话合我的心。” 三儿子挺期待的走过去,半蹲下来,罗莎德琳抓起桌上一个挺重的金属烟灰缸砸到三儿子脸上,又踹了他心窝子一脚,她儿子猝不及防,向后倒去,踉跄爬起来时,大家看到他的鼻子已经给那个烟灰缸砸歪了,没有谁说话,罗莎德琳不再看他,对着座位上的大家说:“自己没什么本事,只会用点毒药,或者耍点小把戏杀了你们自己的兄弟,哄遗产倒是一套一套的,老大老二死了,你以为接着就轮到你了?你是懂剪羊毛还是懂经营土地,我凭什么把德罗海达交给你?” 三儿子捂着流血的鼻子,喊了一声:“——妈!” “喊什么喊,我又不是只有你一个儿子,钱在我手里就归我管,我就是把钱全部捐给教会,你们也不配说什么。”任什么人看了罗莎德琳·卡森,都觉得性格古怪,不在乎子女不在乎他人,行事只按自己心情来,心情好赏你一个笑脸,心情差把你鼻子砸歪。 罗莎德琳又说:“散会了。”拉尔夫神父看见卡森家的子女都在打量他。拉尔夫神父也注意到,包括罗莎德琳在内,卡森家族的所有人都佩戴戒指,罗莎德琳本人戴一个巨大的狮头戒指,像切萨雷·波吉亚那样,下面的子女各带宝石戒指,估计储存着致命的毒药——这场小小的会议就蛰伏着致命危险。 散会之后日子,拉尔夫神父并不显出焦虑,也不害怕自己某天被毒杀,他经常到府邸里带小罗莎德琳出去骑马——此前她身为澳大利亚最大牧场主的孙女,却不会骑马。那孩子确实令人心情愉快,哪怕被她祖母攘开,被踢到,还是会坚强的站起来微笑,她性格中有其实诚的魅力,永远坦率,修道院的修女评价她“挺哏儿的”,每个人都觉得她性格纯善,令人愉快,但又没有人在真的关心她,真的照顾她,哪怕管家夫人也只能机械地照顾到她物质层面,她在德罗海达那座大宅第里除了一个荒芜的房间,什么都没有,没有爱,没有关心,没有人真正关心她想穿什么,想吃什么,想要什么,也没人关心她这个年纪该受什么教育,她心灵的那一部分是无人涉及的,然后拉尔夫神父就担起了那个责任。 实际上这种疼爱很难找到原因,可能是因为她“挺哏儿的”,可能是因为她那充沛的感情在这寒冬般的感情国度太过于珍贵,她那纯善的品质在充满混乱、毒药与争斗的家族中格外突兀,也可能是第一天他看到她,穿着白底绿花的裙子,满脸笑容的跑上来,带来一室光彩时的微妙动摇……他非常关心她的喜怒哀乐,比任何一个理应关心她爱护她的人更甚,但是这种钟爱终有一天被人发现了其实质,正如希腊人说,众神认为不可理喻地爱某个东西,是一种有违常情的事。当有人这样爱时,众神便会嫉妒起来,将这被爱的对象摧折——罗莎德琳·卡森发现了他的爱。 -------------------- 作者有话要说: 现在慢慢理解“包法利夫人就是我”这句话了,我写作主要是为了发泄,罗莎德琳这个角色就是为了让我倾泻黑暗面写的。其实人的心里都会有黑暗面,不可避免,我觉得只要不在现实里把恶事付诸就行,发泄的方法还是有的,比如以前我会在mc和sims系列里建密封房把小人困在里面,观察小人最后会怎样,玩魔法少女cs会去打人质,有时候在游戏里的邪恶玩法就象征内心深处的黑暗面吧,把负面的东西在游戏里发泄了,在现实了就不会有剩余情绪溢出了,合理发泄。 写作就是发泄,有时候会不由自主的写生活中发生的事,看到的新闻,比如家长在情感教育的缺位,有夫妻因为生不出女孩然后一直生,双方一个卵巢有问题一个输精管堵塞都还要想办法生,折腾着生,40岁了没有亲生儿女还要折腾着生……我会为头发梳不通发气,难以理解家长为什么一天那么多火气,阴影点是男女互殴,或许有谁被架子鼓的那个鼓棒打过吗,有时候你学的东西就会反过来伤害你,饭菜永远不合心,天天一到饭点我都如临大敌,因为一到饭点就是我的□□大会,每天我都有气无力,无法跟家长沟通,想分享一件开心的事却被从早骂到晚,哪怕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心灵也没有挨得很近,永远是打压教育,棍棒教育,最重要的事就是忍耐,其次就是学会幽默,自我解嘲,但是再幽默还是会有压力积压,于是写作的时候就会无意识的带出一些东西,我希望看我小说的人不要模仿主人公,把黑暗发泄在游戏啊创作啊就行了,不要付诸现实,因为此后道德上的自我谴责我们是很难受得起的,光是玩游戏我都会想万一那是个真实世界,是别人的真实人生那怎么办,那何况现实呢。 还有,大家不要放心把孩子交给男人带!!最近两件事,我都麻了: a.我妈朋友再婚,继父对两个孩子很好,一天都看他笑呵呵的带两个女孩子出去玩,她们妈妈也居然放心让他带孩子,结果小学发生了保安性侵时间,学校开始普及性教育,一普及两个女孩子告诉她们妈妈,她们一直在被继父性侵,现在在告。 如果这件还可以解释,继父没有血缘关系,当妈的真大意,那后面的事我更裂开: b.认识的一个叔叔,老婆也给他生了俩女孩,不满意是女孩,离了,也不肯给生活费,明明非常有钱!都那么抠,不肯给亲女儿抚养费!那个阿姨为了生活费,现在找妇联,打官司,告的名义是这个叔叔性侵两女儿,我妈说也有可能是为了要钱才这样编,我宁可是编也不希望是真的性侵,毕竟真的亲父女啊,以后怎么相信亲爹…… 《荆棘鸟》原文就这样,梅吉一家子放放心心的把孩子给拉尔夫神父带,幸好是个真教士,没下手,要是道德不端又怎么办?看的时候都心慌,这些妈心眼忒大了,怎么敢放心啊……把孩给男人带好容易出事,以后谁敢结婚啊……感谢在2021-07-30 21:38:48~2021-08-14 12:55: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冯凭凭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章 拉尔夫神父 =========================== 青春所拥有的激情是令人羡慕的。当罗莎德琳散步,看到拉尔夫神父将小罗莎德琳抱上马,教她骑马时,不由感慨自己当年也曾纵马踏过羊齿蕨与松树根,但是现在这些事已不适合一个年近七十的老妇了,很多年前泽金上将也曾那样抱她上马,她骑马踏过堆积一地的松针,惊动鹬鸟与麋鹿,途径橡树、羊齿草、欧楂、岩蔷薇,一直到视野开阔,可俯瞰英格兰十余郡的地方……她的眼睛再次缓慢的聚焦起来,一望无际的澳大利亚平原里,拉尔夫神父正牵着那匹小马走过来,他逆光的轮廓犹如笼罩在烟尘里,呼喊她:“夫人。” 小罗莎德琳开开心心的喊她,罗莎德琳伸开双臂,不是特别带有感情的把孩子搂住,用戴着狮头戒指的那只手摩挲了她娇嫩的脸,青春就蕴含在那娇嫩而富有光泽的肌肤里,那跃动而活泼的身躯里,那紧夹马腹的有力小腿里,这孩子跟她年轻的时候长得一模一样,她抚摸她的脸蛋,然后比较平静的说:“不要老是骑马,会变成罗圈腿。”小罗莎德琳点头,但她知道这孩子是听不进去的,明明人很活泼,脑袋却木木的,装不进事情。于是她又把孩子松开了。 “您怎么一个人出来散步?”拉尔夫神父问。 “宅邸里全部是笨蛋,每个人脑袋豆渣做的一样,还爱自以为是说些笨话,像你们翻来覆去看的那本书说的,“愚昧人的笑声,好像锅下烧荆棘的爆声”。”罗莎德琳说。 拉尔夫神父说让小罗莎德琳去那边平地骑上几圈,说:“我至今说不上您是哪里人,觉得您举手投足来自英国,又觉得盎格鲁—撒克逊民族没有您这样的人。” 她略带骄傲的说:“我是斯拉夫人。不过小时候一直在英国,我从8岁起一直思乡,像坎宁安的诗那样,“我欣然向往的,就是家乡,家乡,家乡”,实际上真正抵达俄罗斯后,又觉得大失所望,并非我内心思念的那个家乡,哪里都没有我的归处,哪里都没有我的家乡。” “您说不是英国人,却连引用都用英国的诗,”拉尔夫神父说,“至少英国就是你的文化土壤,又何况如今身在澳大利亚,不如直接就把家乡当作母亲国,幻想中的母亲国更能满足你的内心需求,就好比找不到真正的阿卡迪亚,把丁尼生诗中的村庄当作精神寄托。” 罗莎德琳问:“你是哪里人?” “爱尔兰。” 她突然笑了,这回话说得有点露骨:“要不要我做你的“帕迪”?我钱多得够送你去当红衣主教。” 拉尔夫神父的涵养太好了,说:“不用了,夫人,您太客气了。” 罗莎德琳说:“我不信你不慕荣利,没有教士甘心在这片大陆赔尽所有的前途,你肯定也不甘心。人的内心都有其弱点,只是我现在尚未发掘你的弱点而已。” “您的嘴太厉害了。”神父还是好涵养,但是他懒得再陪她说下去,走向小罗莎德琳那边,罗莎德琳原本也要走开的,但是她看那穿白色马裤,脚蹬长筒靴的少女骑马在金光里奔驰,无忧无虑的喊神父的名字,眼前慢慢出现了幻视,瞳孔失焦了,模糊的金色区域里浮现那些岩蔷薇、长草、香花薄荷,昨日重现,泽金上将絮絮叨叨的说,你要那样轻快的骑马过去,穿过那条绿荫大道到达菲茨威廉·达西面前,让他一见倾心,有一种猜想令她慢慢觉得手臂上起了鸡皮疙瘩,有一种难言的恐惧充斥在心中,她觉得非常恶心,这种不适刺激到了她异于常人的大脑,她觉得自己要发狂了,她快步走向马圈,不知道发什么疯,费力骑上了一匹栗色牝马,策马狂奔冲出了马圈,一直冲向拉尔夫神父那边,谁看她都觉得这个年近70的老妇是发疯了,她在中途突然双手松开缰绳,整个人坠下马身,坠落的声音引来的是小罗莎德琳的尖叫。 罗莎德琳·卡森坠马,受了重伤,卧床休息,拉尔夫神父来看望她时,她冷冷地说:“你来给我授圣餐,行涂油礼?” “您那天为什么突然去骑马?”他忍不住叹息。 她躺在床上,说:“我有一个猜想。” 拉尔夫神父了解她只愿意在自己的节奏上说话,也按自己的节奏来说:“您嫉妒她的青春?”指她的小孙女。 “嫉妒?”她好像在品味这个词,然后哈哈大笑,用能动的手掀开盖着自己肥胖身躯的被子,用一种神经质的声音问,“那么你敢跟我□□吗,神父?” 他忍不住说:“上帝啊,我是一名天主教士,你知道我不能……” 她突然发狂了:“那么她呢?我的孙女呢?” 他的眉峰扭曲了一瞬间,太阳穴“突”地跳了一下:“上帝啊,卡森夫人,你误会了……” 她却平静下来了,说:“我只是猜,没想到我猜对了,你爱她——你眉头弯折的那一瞬间,你内心的爱就将你出卖了。” 他镇静的,尽量镇静的说:“我确实是爱她,但不是那种爱!她是个我永远也不会得到的孩子,是我生活中的一支玫瑰花,而有些人是忍不住关注乳雏是如何变成穿过风暴的海燕的,我对她的关照就是那样。” 她再次冷笑了:“旁人都察觉不了,你确实也毫无端倪,可是偏偏我就看得出,我一看到毫无血缘的男人教女孩骑马,我就会恶心,只有我才会揣测,才会试探,一试探就坐实了我的猜想!可惜你偏偏遇到我!” “我不知道你过去曾遭遇什么,但罗莎德琳·卡森,我对她确实是真挚而纯洁的爱。而你们没有人关注她,没有人爱她。”拉尔夫神父说。 “好吃好喝供着,养着,还要怎么样?我一天要养多少张嘴?而一张嘴又长了十副牙齿,我又不是费加罗,东转悠一趟西转悠一趟,个个要管个个要帮!还要关注到你们的内心,你是发了疯才对我这么说话!”罗莎德琳原本还要骂,想了一下,又说,“——好,真挚的爱,真挚的爱,让我们来看看,什么是真挚的爱,桌上有一个信封,你去拿过来。” 拉尔夫神父拿过来,她说:“拿里面的东西出来,你自己看。” 他把那个未封的信封里的信件取出来,然后瞳孔震动了,那是她的遗嘱,上面说只要教会愿赏识拉尔夫·德·布里克萨特神父,她的遗产将继续支持教会之事业,而拉尔夫·德·布里克萨特神父也成为她财产的主要管理人,她说:“我大概有两千万英镑。” 两千万英镑!两千万英镑啊!他事先想象过她的财产,却连其十分之一都没想象到,她又继续加码:“我在上百个第一流公司中都是主要股东,拥有钢铁厂和金矿,拥有米查尔有限公司,在悉尼有一幢十层的办公室……”他慢慢感到眼前一切白茫茫的,两千万英镑,实实切切的两千万英镑,现在突然要全部交给他,他问:“为什么不是给你的子女?” “原本,这些财产是要我的孙女——罗莎德琳·卡森继承的,但我后面改了心意,另立了这份遗嘱,你觉得怎样?”她眼神略带挑衅的看着他。 小罗莎德琳原本该继承的那份财产,现在由他来继承,他曾如珍似宝的爱她,现在她将失去那份财产,也许她将来仍然会受到尊重,拥有一定社会地位,但永远不会进入那社会的最上层,如果原本是她继承这份财产,那又怎样?她那么笨,如果被那些亲戚们知道她继承了那么多财产,她瞬间会被毒药杀害,被那些人撕开,分走她的钱,她又那么笨……他的心慢慢的发麻了,但是两千万英镑是他成为拉尔夫·德·布里克萨特红衣主教的机会,她说她要抓住他的弱点,她确实做到了,现在“把他引到山顶”,用整个世界来诱惑他,他却无法硬气的说:“撒旦退去吧。”把那份遗嘱丢到燃烧的壁炉里,归还这些钱给他爱的女孩,不甘心,实在是不甘心,没有一位教士心甘情愿在权利的边缘耗尽此生,大家都想进入教会的中枢部分,被派遣到这里就相当于被权利永久的遗弃了——难道没有两全其美之策?她将来知道她的钱财被他夺走了,是否会伤心? “你觉得怎样?”她步步紧逼的问。 “妙啊,卡森夫人,”拉尔夫神父闭上眼睛,“你真是紧紧的拿捏住了我,我想说,你简直是魔鬼。我来继承这笔钱,如果她继承,会被那些亲戚狼撕羊那样撕开的,我会仍旧照顾她,我来给她钱,将来我死,这笔钱也全数留给她和她的子女……” 她略带玩味的说:“我可什么都没有说,天主教士,你急着为自己的良心找什么藉口。” 他感到一阵良心的痛苦,这老太太笑着说:“你还是答应我了,我死后,这笔钱也永远做你的“帕迪”,助你在教会扶摇直上……随你拿这笔钱怎么样,现在把我的孩子带进来,我最后想见见她。” 她的孩子指的是小罗莎德琳,他步履僵硬的走出去,叫管家夫人把小罗莎德琳带进来,过很久,她懵懵懂懂的进来,她的祖母说:“过来,好孩子,让我抱抱你。”小罗莎德琳就毫无戒备的过去,方便瘫卧床上的祖母搂住她,她祖母温和的问:“好孩子,你爱拉尔夫神父吗?” 小罗莎德琳天真而率直地说:“是的,我爱他。”然后看站在一边默然不语的神父。 罗莎德琳说:“神父,你自己看,什么才叫真挚的爱。”她才十四岁,对照顾她的神父怀揣纯洁的爱,感激他的关怀,她未长到——也未能长到理解真正的爱情的年纪。 罗莎德琳用戴狮头戒指的手抚摸她的脸蛋:“怎么那么笨?看到这个气氛,这个场面,还是什么都不明白,懵懵懂懂的样子,我十四岁的时候,可比你早熟太多。我原本是很想把钱留给你的……他要是之前把那份遗嘱丢到壁炉里,我倒高看他一眼,让你活下来,继承我的财产,不过很不幸,你的神父没有选择你,他之后倒是想两全其美,我却没有成人之美的爱好。”罗莎德琳的手慢慢抚摸到她的脖颈,狮头戒指尖锐的部分戳破了小罗莎德琳的皮肤,好像毒蛇之牙刺穿肌肤,毒液就从其中放出,小罗莎德琳的眼睫毛眨了一下,好像困倦了似的,她抱住自己的奶奶,说:“我非常爱你,奶奶,你能养大我,我一直觉得很感谢,我同样爱你和神父……” 罗莎德琳说:“最后说这种话……和你亲祖父一样,我真说不上你们是真的笨还是大智若愚。”小罗莎德琳的手慢慢软下去,好像睡着那样,趴在罗莎德琳的身上,拉尔夫神父察觉到她是死亡而非撒娇睡着的时候,已经太晚了,自从他少年时代以来,泪水头一次落在手背上,但没有落到遗嘱上。 “我临死之前,说点什么吧,神父。”罗莎德琳轻藐的笑笑。 他躯干僵硬,嘴巴无论如何也动不了,好久才麻木的搬出《圣经》里的话:“困倦的人可以安息了……只有耶和华所爱的人一定会安然入睡……” 她说:“你的耶和华又不爱我,我天天在地狱里滚。” 他又说:“在你冰冷的床上,我亲爱的,继续睡吧!决不要烦恼!容我最后说声“晚安”——在我赶来与你同命运之前,你不会醒来。” 她刻薄的说:“你对无信仰的人死前还要引述主教的话。” 他看着小罗莎德琳的尸体,觉得非常痛苦,拳头蜷曲了,这一次他的声音充满感情,一种难以排遣的痛苦: “决不要被长袍裹住内心的痛苦, 决不要再被会议的迷雾压抑住, 而垂下了头!你已经回家了!” 她听见是赫门兹夫人的诗,将毒注入了自己体内,心满意足的阖上了眼,1922年6月,罗莎德琳·卡森去世。 他就那样失去了自己爱的人,隔了五十年,拉尔夫神父才在另一片大陆看到他曾深爱过的女孩,金发绿眼,简直和昔日的小罗莎德琳·卡森一模一样。 --------------------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就开始《故园风雨后》,女主变男的,因为现在在看《奥兰多》,但还是BG,因为狠狠地爱朱莉娅,想女主跟她有孩,谁懂?照我现在喜欢朱莉娅这个劲头,我能把她写成女主唯一真爱,要跟大美女狠狠地玩一百遍宗教禁忌强制爱!!! 快进到现代,因为找到一个疯批和女主适性很好,五章之后女主越来越谐(不是 第14章 朱莉娅 ======================= 1923年,罗德·卡森不满20岁,在牛津大学读书,这个假期却被他父亲告知——没法再供给他读书。他的父亲已经债务累累,因为罗德那位富裕的澳大利亚牧场主祖母没能给他家一分遗产,他父亲此前总相信自己再不济都能分到一些的。那些超前的消费没有遗产来填补,顿时使他债务缠身。 然而此时的罗德·卡森和马奇曼侯爵的儿子,塞巴斯蒂安·弗莱特,有一种达蒙与皮西厄斯之间的关系,塞巴斯蒂安犹豫之下,决定伸手相助,邀请罗德前往布赖兹赫德庄园,此前他曾警惕让自己的好友和家人见面,那些人太有魅力,总会夺走属于他的东西,他认为如果罗德被他们的魅力迷住,就会变成他们的朋友。但好友如今这般处境,他只能相助。 当罗德到达布赖兹赫德庄园时,塞巴斯蒂安发现自己的朋友在性格上微妙的变化了,他突然变得超乎寻常的冷淡。不仅如此,他的五官排列也好像起了某种改变,他好像还是那个金发绿眼的英俊小伙,但是五官上开始更多显现祖辈某种残忍而冷淡的神态。 那是罗莎德琳头一次变成男人,以全新的角度打量自己的“同性”,他觉得塞巴斯蒂安有种令人神魂颠倒的中性美,而且正值青春年少,美如枝头花朵,风吹便凋零,罗德要是还是个女人,准会觉得喜欢他这样的,可他又略微鄙夷塞巴斯蒂安整天抱着那个名叫“阿洛伊修斯”的大玩具泰迪熊,太幼稚了,况且他变成男人之后,觉得男人索然无味起来。 当罗德到达布赖兹赫德庄园时,他们从小山坡上去,仰视看到庄园那片绿茵草坪被日光照得闪亮,整个古老庄园犹如笼罩在仙境之中,粼粼绿波因风漾开涟漪,一棵不高也不矮的树展开叶荫,遮蔽底下的白裙少女,那女孩戴着圆檐白帽,打着白阳伞以抵挡午后的柔和阳光,她那帽下头发梳到脑后,露出不施粉黛的白皙脸蛋,那阴影下的上眼睑可以看到蓝色的细微血管,她那十五世纪文艺复兴时期佛罗伦萨式的美,令罗德短暂的失语了,从那一刻他的表情,塞巴斯蒂安就得知他被迷住了。 罗德喜欢朱莉娅那种冷淡的神态,还觉得马奇曼夫人讨人喜欢,很喜欢马奇曼夫人对富人的那番论调——“我以前担心,别人一无所有而我拥有这么多珠宝,这是不对的。我意识到,富人觊觎穷人的特权也可能是罪恶。穷人永远都是上帝和圣人的宠儿,但我相信,神的特别之处就在于能洗清所有人的罪孽,包括富人的。异教徒时代,罗马帝国的财富必然是以残酷手段获得的,但现在的富人不是这样获得财富的。” 他爱上了塞巴斯蒂安的家人,实际上,见到朱莉娅的第一眼,他就决定和她结婚。人与人就是那么奇妙,异性之间想要结婚,想要结合,被某种类似地心引力的东西吸引,就是被对方的基因吸引,大家在想和对方组成家庭生育子女的时候,就是被对方身上的基因吸引,希望自己将来的子女也具有这样的基因。 然而事情也不一定那么顺利。布赖兹赫德庄园的情况与日俱下,养众多猎狗却不提高地租,佣人冗杂,而且只把钱放着不动,无心增值,无心投资。朱莉娅本人确实比同龄女孩更加光彩耀目,兼之血统纯正,风度优雅,然而——她的父亲丑闻缠身,此外她还有宗教问题,本人性格执拗恣意,难以找到门当户对的贵族家庭结婚,得知这些的时候,罗德选择从牛津大学退学。塞巴斯蒂安明白他的想法,对他说:“我很痛苦,你完全被他们夺走了。” 罗德无心照顾每个人的感受,他退学之后前往美国,和纽约第五大道一栋阴森褐砂石宅邸主人——一位鳏居古怪富豪的独女结婚了,老人很快离世,骗走那女孩所有的钱后,他于亚历山大女王日返回英国,那一天布赖兹赫德庄园到处开放,他谎称自己继承了澳大利亚祖母的全部财产,以及她的天主教信仰,向朱莉娅求婚了,并且强调拉尔夫·德·布萨克里特红衣主教和他的祖母是很好的朋友。 朱莉娅答应了,他也的确神通广大,请来了拉尔夫红衣主教为他们主婚,婚后第一年,他们就有了小孩,一个女孩,取名罗莎德琳,朱莉娅和他非常和睦。除了她的宗教,罗德觉得她哪里都值得喜欢,第一次觉得婚姻确实令人满意,他脑袋对钱财一类确实开窍,懂得如何钱生钱,钱滚钱,私底下搞高利贷,任何灰色区域都敢染指,财富堆积起来化作运回家的一盏盏枝形水晶吊灯,中国式木雕椅子,色彩纷异的手织毯子,他甚至在别墅后为照顾朱莉娅,造了一个小礼拜堂,让她穿过串串紫藤与丛丛玫瑰,踏过石头拱门去做祈祷。 微笑的婚姻,晚餐饮用白封香槟,切开鲈鱼与牛排,银刀叉起芦笋,罗德忍耐、伪装为好好先生,搂起她的腰,微笑听宾客赞叹他们夫妇的良好教养,不协调的音符只有塞巴斯蒂安,罗德结婚后他就远走国外,有时候朱莉娅会说:“他爱过你。” 罗德模模糊糊的说:“是吗。”他的心里又没有爱。 她微微皱一下眉,又像一滴水流入水杯,很快不知踪迹,毕竟她和他的感情很好,而罗德也意识不到这个女人是一位“克瑞西达”,只想每天出去找钱,回家享受一下家庭生活,无心关注别人。 1935年,罗德把还债的逼到发疯,他怀疑这人装疯,亲自去精神病院铁栏杆外看那疯子疯疯癫癫在草坪上又流口水又傻笑,料定此人并非装疯,还钱是无计可施了,只能逼他妻子儿子还钱,但还是忍不住看那疯子,觉得毛骨悚然的不详,暴雨如期而至,世界如湿灰天空和幽暗地面扭曲融合,罗德开着小轿车回家。也是那一天,朱莉娅手擎银制烛灯,穿过长廊、庭院打伞到达别墅大门,她兄长布赖兹赫德告诉了她罗德的一些消息。 于是等罗德回到家里,妻子坐在那里,抬起头来用冷淡的声音说:“你作为天主教徒,妻子还活着时,你再婚就是重婚。” 于是罗德知道,她知晓一切了,他说:“那只是一桩错误。我现在甚至不知道她在哪儿……” “你骗走了她所有的钱,来娶我。”她说。 他恳求她留下来,毕竟他们还有一个十岁的女儿,那之前的婚姻只是“一桩错误”,她却固执的收起行李,甚至拉起女儿,决定回布赖兹赫德庄园,罗德挽回无果,看她固执己见,甚至还拉起女儿的手腕要她和自己走,恨得牙齿痒,那一刻他狂躁的部分被再次激活了,他隐藏已久的本性被暴露出来,他终于扬起拳头,给了朱莉娅一拳,那一拳刚打下去他就后悔了,也清醒了,她捂着脸呻/吟,他茫然的抬起头看墙壁,看到达芙妮被阿波罗穷追不舍,变为桂树的壁画,他恐惧了——生活的一切都是隐喻!而隐喻在他身边存在了如此之久!无穷无尽的隐喻操纵了他的生活,团团海草般缠住了他。 女儿罗莎德琳尖叫起来,说:“我恨爸爸!我恨爸爸!”这一拳抵消了他过去所有的温情,抵消了他端小茴香蛋糕给她的过去,抵消了她坐在他肩上去够甜橙树枝叶的过去,抵消了他为她擦去嘴上黏的白糊糊汁液的过去,他脑急昏头了,说:“你这么记着带她走,是怕被人发现这不是我的孩子吧!”实际上他从未怀疑过,因为罗莎德琳那孩子长得那么像他,像得令人不容置疑,但那一刻真是气血上涌,口不择言。 朱莉娅愣住了,不再说话,慢慢露出一种令人心碎的表情,她把孩子流泪的脸扳过来,说:“你自己看,她多么像你。” 他沉默了,到那一刻,他知道他没有挽回的资格了,于是他说:“你们走吧。” 她们走出去,走出大门,身影变淡,像融化消失在雨里,罗德感觉到内心的支柱崩塌了,实际上也是如此。 战后许多年,他打电话给她,说:“我爱你。” 朱莉娅说:“我也爱你,我也仍爱你。我得知你重婚之后我也仍爱你,仍想和你一起生活,爱情就是爱情,哪怕遭遇伤害也不会说消失就消失,这是令我们难堪,无能为力的地方。你知道我为什么离开你吗?不是因为你打我,或是你的怀疑。是因为罪孽,活在罪孽中,不仅是做错了事,做错了事,知道错了。你非常了解我。你知道我不是那种会哀悼一辈子的人。我一直都很坏。也许我又会变坏,还会受到惩罚。不过,我越坏,就越需要上帝。我不能拒绝他的慈悲。我就是这个意思,和你继续生活意味着离开他。人只能期望看到接下来要走的一步。可我看到了一件无法饶恕的事——就像在学校教室里犯下的错,错到没法接受惩罚,只有妈妈才能处理——这件坏事我差一点就做了,可我还没有坏到那种程度。我不能与上帝作对。罗德,上帝为什么让我明白了这一点,却没有让你明白呢?也许是因为妈妈、奶奶、科迪莉娅、塞巴斯蒂安——也许是因为布赖迪和马斯普拉特太太——他们都在为我祈祷。又或者,这是我与上帝私下达成的协议。我如果放弃一件我非常想做的事,那我无论有多坏,他最终都不会对我完全绝望。” 罗德心想,该死的天主教,最后还是说:“我希望你幸福。” “我不希望你幸福。”她说。 -------------------- 作者有话要说: 朱莉娅最后那一大段话来自原著快结尾处。 读大学的感觉,就是学校好大好难走,记不住路,感觉每天都在找教室……但是食堂好好吃。好累啊好累啊。 感谢在2021-08-17 16:10:26~2021-08-31 18:08: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悔海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章 拉比耶 ======================= 战争开始的时候,罗莎德琳·弗莱特在法国的单身公寓里接到电话,说她母亲朱莉娅·弗莱特在国外做妇女服务工作,失去了联络。她挂了电话,为自己煮一杯很浓的咖啡,退烧药异物一样混着褐色液体刮下喉,喝完咖啡就喝酒,她舅舅就是那么死的,据科迪莉亚姨母说,他沉溺酒精到无可救药的程度,酒精中毒、精神错乱、肝硬化,死在野蛮人中,正常人会说这很恐怖——很恐怖,但是只有喝酒的人自己才明白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没什么大不了的。每天都像灌水那样喝,盖世太保进法国后,酒精变得该死的贵,喝酒好像一种挑战,对什么的挑战,对生命的挑战,对上帝的挑战。 她来到法国许多年,在英国的记忆变成被海水淹没的莱昂内斯,卡森宅邸的美丽也伴随着街道的灰绿迷雾遮掩模糊了,记忆无可救药的恶化,每一件事都点点滴滴的忘,忘了父亲如何对母亲扬起拳头,忘了布赖兹赫德舅舅说他父亲是一个男的庞森比·德·汤金森太太,忘了母亲怎样忧郁满面,皈依宗教,罗莎德琳·弗莱特在碎裂的家庭下保持了一颗冷静的心,她早熟得令人吃惊,不管是在心智、情/欲还是哪种方面,她独自移居法国,抛弃母语,抛弃自己的文化背景,法语写作,尽可能摆脱旧日的一切,大家评论她说,虽然年纪很轻,却是生活的老辣者,使用法语好像母语一样驾轻就熟,实际上这种驾轻就熟源自于逃避,对自己过去人生的逃避,似乎不是很光彩,她是母语的背叛者。 罗莎德琳·弗莱特没有政治嗅觉,也不是政治狂热分子,然而当抵抗运动的成员找到她,借用她这位知识分子的房间作为据点时,她说好的,“好的”的意思就是一晚上人来人往马桶冲个不停,盖世太保清晨找到她家里,说她家冲马桶频率不对,请她跟他们走一趟,这个时候她意识到,自己可能会死,盖世太保彬彬有礼的样子,请她出公寓,另外的人则走进屋里去,翻找可疑的东西,这时候电话响起来,她血液逆流,欲呕欲吐,几乎要捡起弗莱特家的天主教信仰,祈祷不要是抵抗运动的成员打来的电话,那位盖世太保走进屋子里去,她全身僵硬发麻,他说——皮埃尔·拉比耶说:“我来接这个电话,你不介意吧,女士?” 问是这样问,他实际却没有在乎她的意见,接起电话,没有很久,他说:“很不幸,女士,你的父亲去世了。”没有说是怎么去世的,估计这个德国男人也听不懂太多英文,她就这样错过了父亲的死因,然而恐惧大于可惜,她被带去警/察局,他说:“女士,我想你诚实的把该说的说出来。”她说,她最近肠胃不好,夜里频繁上厕所,于是这个盖世太保微微一笑,站起来,高大得令人恐惧,镶金边的眼睛被取下来放在桌上,他的衬衫、整洁,俨然一位绅士,那双酷似外科医生的手,带来血与泪的手把她拎起来,带她到另一扇门里,把她溺在浴缸里,她咳嗽,窒息,他金发蓝眼,笑意盈盈,体力充沛,他说:“你是否和抵抗运动的成员来往,是否企图颠覆我们?” 她被溺个半死,水全部呛进肺里,鼻涕眼泪流个没完,走马灯出现,却只有十岁之前爸爸的笑脸,十岁之后那些真相——他是收高利贷的,逼债的,是骗婚的,全部没有出现。被水淹过的人能短暂理解那种感受,比起肺和气管,脑袋更痛,好像水全部灌进大脑那样刺痛,什么都无法思考,被使用水刑的人无一例外都招了,她经历的这种叫“浴缸刑”,拉比耶一直在提问,这个盖世太保一直在提问,他孩童般天真的笑着,说,这不算什么,根本没什么,只是不太舒服罢了。好像人们夸张了浴缸刑的恐怖之处。他一直在提问,作为一个机器为自己的政权服务,她无法思考,也没有招,实际上她没那么坚强,没那么不屈,只是不明白这是在干嘛,她不理解,或者从未理解过这些人在干嘛,这些盖世太保闯进法国来干嘛的,抵抗运动那些人又在干什么,她没有明白过,没有理解过,于是他说什么她都不理解,她都不认。她很早以前就发现,她的脑袋已经无法处理很多更深层次的东西了,早已不愿意处理了,她的脑袋运转仅仅为了最简单的生活。 他后来问什么,她都没有回答,因为已经昏厥过去了,他抱着全身湿透,半昏厥状态的她出来,等她醒来,他苦闷的说:“你完全不认识那些人吗?”好像他错怪了似的。她说:“是的。”他又说:“那你知道什么?”她木木看着他背后的墙壁,白墙上一个小黑点,在晕眩和呆滞里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好像囊括整个宇宙,吞噬了拉比耶,她说:“我只知道我爸爸死了。”一个人敲敲门然后进来,到皮埃尔·拉比耶耳边,用德语说:“她是一位知识分子,是法国有名的作家。”不是说这些盖世太保会对知识分子手下留情,只是说拉比耶非常崇拜法国知识分子、艺术家和作家,后来他和她说,由于没能实现盘下一家艺术书店的愿望,他才加入了盖世太保。 拉比耶不再询问了,他突然说:“回去吧,女士——我送你回去。”他开警/察局的“轻11型”汽车送她回去,侧脸上仍然带微笑,她坐在副驾,湿衣服把座位全部浸湿,她可以随时扑过去打翻他的方向盘,两个人一起撞死在路上,但是最后她没有,他可能会从余光里看到她的手一直在抖。她下车时,风吹得湿透的衣服贴在肉上发冷,她感觉到自己抖得筛糠一样。 从那天起拉比耶开始给她打电话,开始两天一次,接着变成每天一次,很快,他要求和她见面,她每天都和他见面,在第六区、圣拉扎尔、迪罗克,他跟罗莎德琳说他如何抓捕那些人的,津津乐道他所向往的生活,经常说起他未能经营的艺术书店。每天都那样见面,她每天都猜测自己会在下一刻被抓,下一刻就会死,他那公文包里可能有一把枪,随时掏出来,她感觉自己生活在暗无天日的恐惧里。 她在离住地很远的地方和联络员见面,他要求她赴约,甚至继续和他保持联系,因为她是与被捕同志保持联系的唯一希望,她说:“不,我恐惧得几乎死。” “但是你还没有死,罗莎德琳。”联络员这么说。 于是罗莎德琳开始记录,拉比耶每回见面给她透露的那些情报,或真或假,前线的最新战况,驶往德国集中营的囚车,巴黎的饥荒,他总是给她提供情报,甚至是在不经意间,她每回听到一点,就更担心自己的性命一点,因为他是很有理由毙掉这个疑似抵抗运动成员的人的,折磨她,杀害她。 她反复和联络员说:“我已经无法承担了。”联络员说:“你必须忍耐。”她每天都害怕,害怕他有一天对她说去“他不在巴黎的朋友的单间公寓”喝一杯,也害怕他把她送到家门口会要求上楼到她家坐一会儿,尽管他从没有这么做,但是她知道从第一次约会起,他就开始打这个注意了。可是他每回坐在咖啡馆里,总是带着跟当初一样文质彬彬的笑容,说:“您一直在变瘦,这是我不能容忍的。您怎么能不吃呢?”他能忍受逮捕别人,能忍受置别人于死地,却不能忍受她没有遂其愿长胖,她感到毛骨悚然,她感到恐惧,他给她带去的食物都被丢进下水道,她一点没有吃。她每天都和他见面,每天都做好赴死准备,时刻背部紧绷,恐惧的阴翳挥之不去,或许他知道他恐惧,他肯定知道他恐惧,他会不紧不慢的说抵抗运动的某人泄密了她是成员,看她表情如何变化,她觉得自己每天都在和疯子打交道。 她跟联络员再次联系:“我真的快要发疯,快要自杀。”每天精神绷紧如弦,每天在临界点就差临门一脚。直到那天经过迪潘街,拉比耶停下来,右手扶住自行车,左手搭住她的肩:“看,今天,我们就是在四个星期前的今天相识的。” 她的血液再次逆流了,这回比每一次都要恐惧。 “有一天,”拉比耶说,他的手搭在她的肩膀上,用那外科医生一样的手,“有一天我接到任务要去逮捕一个德国逃兵。我首先得和他熟识,然后再跟踪他。有两个星期时间,我每天都和他见面,在一起待上很长时间。我们成了朋友。这是一个了不起的男人。四星期之后,我把他带到了一扇大门跟前,我的两个同事正在那里等着逮捕他。四十八小时后,他就被枪毙了。” 拉比耶还补充道:“我们相识到那天,也正好四个星期。” 她全身发冷,麻木的说:“为什么跟我说这个?”他笑着说:“我想请您跟我到一家您从没去过的餐厅。能邀请您我荣幸至极。”说完他暧昧的看着她的表情,然后哈哈大笑,她觉得极其卑俗猥琐,他请她吃饭,因为他以为,邀请她吃饭就可以使她保持一种相对健康的状态。也可以保护她免于沦入绝望,在他眼里,他就是她的保护人。她看到煎牛排和浓汁比目鱼滋滋发亮,毫无胃口,他说:“您很忧郁,而且您又瘦了,我受不了这个。” 她整个人已经失掉了表情。拉比耶说:“我有一个朋友在附近有间公寓。我们可以一起去那里喝一杯。”她说:“不,不。下次吧。”她不知道自己会被杀掉还是怎样,他露出失望的表情,他什么也没说,送她回家,她在车上很害怕,怕他说邀请他去家里坐坐。尽管他最后没有那么说,但她知道有这一次就有下一次,感到绝望,无可救药。 她回家开了朗姆酒,取出一小个□□胶囊,整个过程,拉开抽屉的过程她的脑子一直在想,想到一切,想到一个小黑点掠过法国的太阳,想到《伊利昂记》,想到赫拉和宙斯的权色交易,赫拉为了支持希腊人赢得战争,主动向宙斯出卖身体,想到此后的受辱与自尊的坍塌,比死亡还令人难受,她的手发抖,抖得好像癫痫,她像被疯子逼入绝境的马尔菲公爵夫人,实际上她也知道那是怎么一回事,她从第一眼看到含笑敲门的皮埃尔·拉比耶,就知道他是一个疯子,她咽下朗姆酒,服下□□,痛苦的思考如果爸爸还在会怎样,他会不会保护我,他会不会任由我被别人欺负,任由我受辱,实际上我很想他,这么多年我很恨他,也非常想念他,花园里有小男孩推到我的时候,他毫无美德也无大人风度的揍了他,如果他还在,他会那样保护我吗,会眼睁睁看着我受辱吗?他会跟皮埃尔·拉比耶同归于尽吗? 她闭上眼睛,梦里有爸爸把他托起来,让她坐在肩膀上去够树干的场景,他们在那么高大一棵树下,头上树枝向他们摇曳招手,两个洞形的树纹像巨人之眼,粗壮树干往天空一直拔高,拔得无限高,绿叶树干掩映下漏出童年时代湛蓝的天空,梦里没有遗憾,没有痛苦,没有受辱,也没有黑点掠过天上无暇的太阳。她自我选择了结束,自我选择了死亡,慢慢瘫在地板上入睡。 ### 生命在搏动,罗莎德琳·弗莱特的胸膛猛地搏动,她的眼皮掀开,她从地板上坐起来,看到柜子里散落一地的□□胶囊,她用手撑地站起来,记忆如潮涌入她的脑海,我的女儿被侮辱,被伤害,被一个德国人威胁。她站起来走出去,走到离住处很远的街上,再次和联络员碰面,她说:“我将不惜一切代价,保证组织在警察插手之前干掉他。” 联络员和她假装在大街上散步,一边说:“你好像不再恐惧,罗莎德琳。” 恐惧,自从这场战争开始,这群盖世太保狼群一样闯进来开始,就无处不在的恐惧,现在完全从她的脸上消失了。她继续和拉比耶见面,消息对他越来越不利,德国在诺曼底的抵抗土崩瓦解,他说他是不会相信的——如果德国从法国撤退——他仍会留在这里执行秘密任务。他说他对巴黎充满爱意,这条街上犹太人已经被他扫除殆尽,每一条街他都逮捕过许多人,他提到那些人总会很温柔,好像真的爱这里,即使全世界都在期待德军的第一次撤退。他说他想建的艺术书店,如果她愿意帮他会很好的。 她什么都不思考,只是想自己的女儿,我的女儿,罗莎德琳,怎样被你逼到绝处,怎样自杀,每回桌下拳头捏得发麻,他说:“太可怕了,您又瘦了。”她如果握起餐盘旁的刀叉,马上能叉透他的眼球,自己咀嚼消化,他说您不明白,德国人的力量是无穷的,只有我们自己能明白,她也觉得自己手臂积蓄的力量好像是无穷的。 他站起来,两个人一起骑车出去,他蹬车的后背被他瞄准,她到家之后,他最后小声的说:“让我去您家坐坐吧。” 她又说:“不,下次吧。” 他露出奇特的神情,什么也没说,蹬车离开,脚一上一下蹬着,那是他最后一次说那话。 几天后晚上十一点钟的时候,巴黎解放了。全巴黎所有教堂的钟声一起敲响,恐惧的人们冲上街头。罗莎德琳拿起□□,去他在勒诺多街的住处,去圣日耳曼大街找他,但没找到,最后她在德朗西集中营找到孤身的他,她一见到他,就快步走过去,拉比耶说:“啊,您要说我不该待在法国了。” 他可能预料到什么,又什么都没预料到,她一走近就从大衣里摸出枪来,“砰”的给他额头来了一枪,血从弹孔旁边满溢出来,她对准他的左边那只蓝眼睛,又来了一枪,对右边那只眼镜又来了一枪,她说:“我的女儿死了,我的女儿因为你死了。” 她确信自己的子弹已经穿透他的头,但他还能说话,像斩头之后人还能存活几十秒那样,他说:“我很抱歉……此前不知道您有女儿。”他不说话了,站立不了然后倒下来,她砰砰磅磅在他身体上乱打,然后她揣好枪,离开这里,等到警方发现拉比耶的尸体时,他们说:“有人绕过司法程序,提前处决了他。” 他们在他家发现了许多书,有马拉美、纪德、拉马丁、夏多布里昂,季洛杜:这些书他从没有读过,将来也不会读了,尽管他很推崇这些法国作家,却在他们曾生活过的国度,在每一条街道,用那双外科医生般的手,带来血与泪,但是战争结束了,永远的结束了,夏天到来的时候,德军溃败了,彻底的溃败了,小黑点从太阳上很快的掠过离开了,但在幸存者、集中营那些人们心灵留下了无尽的阴翳。 -------------------- 作者有话要说: 我还是不明白一个问题,文艺作品该不该拿“道德”去评价。以前在b站刷到视频,nc军官和集中营少女的爱情剪辑,然后评论区说换过来想就是鬼子和慰安妇恋爱,很恶心。确实这么一想就感觉很侮辱那些受害者,但是我又在下面刷到那些同类视频,就是同类恋爱影视剪辑,这到底道不道德,合不合理?比如说《午夜守门人》就是讲nc军官和集中营幸存者恋爱,大家说很好,但换算成我国背景会觉得不道德,我至今在想面对这类作品到底该只纯赏析纯看看,还是该带三观道德去看,这些作品能不能用“道德”评价,是好片但是道德上不合理,那究竟算什么?到底文艺作品能不能拿现实道德去看?如果一个东西道德不好但它为什么还是好东西?还是一个东西它可以既好又不是很符合我们的道德? 我搞不明白啊,想很久,但是这些东西又是存在的,看文艺作品要用道德的话,很多名著又都不道德,要不带道德去看又梗得慌,一想到换算过来是鬼子和慰安妇又很侮辱人,太恶心,到底看文艺作品看小说看电影要不要道德?我还是不明白…… 如果有人看《痛苦》原著,会觉得拉比耶的暧昧不清,杜拉斯本人坚定的抗拒和恐惧,是很协调的,一方面这种暧昧的情绪确实存在,一方面受害者一方没有斯德哥尔摩心理,很坚定的痛恨这个盖世太保,故事和道德都给我兼顾到了,很好很好,让我没有道德顾虑的看,受害者和施虐者恋爱会令读者很有道德负担……比他们自己还有……感谢在2021-08-31 18:08:53~2021-09-15 00:04: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金鱼宝宝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章 奥萨诺 ======================= 战前的时候,她还是法语世界笔耕不辍的作家,战后她就再也不写作了,或者说,她再也不思考了。罗莎德琳·弗莱特远渡重洋,离开法国,到达美国,在飞机上她遇到了弗兰克五世,这个青年的家族是美国历史上最伟大的成功故事之一,弗兰克一世贩卖黑奴起家;二世乘友人病重,将他的银行洗劫一空;三世开赌窟,办妓院,贩毒品,“赚取九十亿”;四世搞石油黑市,搞颠覆活动,独揽大权……他看到她那一刻,就受到了一种审美上的震撼,他坠入爱河,然后他们就那样结婚了。 那之后她臭名远扬,报纸上原本曾报道她如何与盖世太保斗智斗勇,保全抵抗运动成员的生命,后来转向她的世纪婚礼,最后就全是她的丑闻,比如她打高尔夫时,让情人趴在草坪上,用嘴巴、臀部或者别的什么部位放置球,然后失手用球杆把人家的牙打掉,把人家的生殖器官打折,记者变身潜入她的百亿豪宅应聘下人,却要忍受身心的虐待,她好像战后就发疯了,连她丈夫弗兰克五世都无法制衡,终于,这个疯女人在1956年认识了一个势均力敌的疯男人,作家奥萨诺。 奥萨诺,艾迪·兰瑟认为他是美国最著名的作家。他的成功来得很轻松,二十五岁发布的第一部小说让他举世闻名。有富裕的父母和耶鲁大学的法学学位,他根本不知道为艺术而挣扎是什么滋味。他是他这一代最忙碌的作家,也是诺贝尔文学奖竞争者的身份,尽管后来他的小说都没那么好,随便写,随意圈钱,书的销量每况愈下。最终,他接受了全国最有影响力的《周日书评》专刊总编的职位,像疯子一样管理这个文学帝国。他那独特的个性吸引所有人,比如对男人和女人都很有吸引力的,敏捷又卓越的智慧。 那一年她坐飞机,在穹顶的休息室,把她珍爱的法国贵宾犬放出来到处转悠,奥萨诺坐在一张高背椅里抽哈瓦那雪茄,她的小狗到处嗅着,最后转了一圈回到她身边,她叫空姐告诉他熄掉雪茄,因为她的狗不舒服,于是,奥萨诺冰冷的说:“你再说一遍。” 于是罗莎德琳返过头来注视他,两个人都面无表情,休息厅烟雾缭绕,大家都在抽烟,没人说话,只有她的那只小贵宾犬正大口喘气,发出小小嗝声,其实休息厅本来就是拿来抽烟的,她才不该带狗进来,她挑衅式的再次说了一遍,然后一个微笑爬上他的脸,一个魅力无限的微笑,一个纯粹疯狂的微笑,他把雪茄摁熄了,然后猝不及防的伸出手臂越过桌子,手掐住那只狗的头,举过来双手几乎扼死它,那只小狗的眼睛暴突出来的瞬间,罗莎德琳一跃而起,一拳挥在他脸上,小狗落下来,他轻声说:“你现在明白了。”然后也是一拳砸在她脸上,空姐尖叫起来,他们两个掐起架来,她牙齿把他整个肩膀的肉几乎咬烂,她的半边脸也鲜血淋漓,等到保安把两个人拉开时,他们两个彼此不服输的注视着,好像公狼和母狼,她用手腕擦血,对视的瞬间发现彼此都有一双疯狂的眼睛,他们两个都是疯子,于是他们下了飞机就相爱了。 他们的爱情故事非常荒诞,彼此一言不合就把对方脖子掐住,掐掉脸色发紫为止,他们两个专门说激怒对方的话,她故意说菲茨杰拉德如何从他妻子泽尔达那里偷了她最出色的作品,要不是他那么做,她本可以成为一个伟大的小说家。于是他们两个又打架,停下来之后,也许她之前的话都是找茬,但最后一句却是真心:“除了我剪烂的那本,其他的都是中产垃圾。”指用剪刀刚剪烂的《了不起的盖茨比》。他也觉得没毛病,也认同,所以他们又打起来,打到她被警察抬走,于是她又上了报纸。 他也时常故意激怒她:“我认为最不可能变成你这样恐怖资本大鳄的就是作家,我是指——真正有水准的作家,而不是那些畅销书的创作者,你战前那些作品确实很有水准,但你现在判若两人。”她并不觉得羞辱或者别的什么,于是他开始另辟蹊径,谈女人、女性解放运动和性,说:“女性解放运动认为,他们有权力控制她们的生活,这就像男人认为女人在性上面比男人纯洁一样愚蠢。女人可以随时随地跟人干一场,只不过她们害怕承认。女性解放运动针对的是百分之零点一的那些有权力的男人,那些人根本不能算是男性,他们甚至都不算人类。女人需要取代的是那些人,她们根本不知道要爬到那一步得不惜杀人才行。” 他经常装作愤世嫉俗,鄙视美国最有权势的文学圈子:政治知识界、文化狂热主义、自由主义者、女性解放阵营、激进派……他总说自己反对女性解放,甚至作为唯一的男性演讲者出席全国女性解放大会时说:“我要么跟你们斗争,要么就□□们。”当然,这番话只得到了喝倒彩,其实他说那句话只是为了获取她们的注意力,他的内容会是支持女性解放的,只不过她们没给他说下去的机会,他是一个很矛盾的人,就比如说他和罗莎德琳说这些,就只是为了激怒她,而不是为了阐述自身的观点。 她根本没怎么听他的话,只听了最后一句,觉得非常喜欢,没错,为了爬到那一步,她不惜杀人,能够站到社会的金字塔顶端,杀多少人都是不足惜的。他看她表情就知道了,她不在意自己的性别,不在意自己是男还是女,她只是纯粹的把自己放在了那百分之零点一的阶层,别的什么都不在乎,女性的解放啊,男权啊,她什么都不在乎,只在乎自己的权益,为此男人女人都不重要,然后他又说:“我完全支持平等,支持女人得到那些男人已经拥有了的,胃溃疡,心脏病和一大堆男人痛恨去做的工作,我为四个完全能够自食其力的女人付赡养费,就因为她们跟我不是平等的。”他指他那些前妻。 她无动于衷,觉得他的论调好像跟她没什么关系似的。有时候两个人都能意识到,他们两个,内心深处都对这样的问题不关心,奥萨诺也不过是假装愤世嫉俗而已,他内心并不存在什么恒定的观点,或者说根本没有观点,于是他们很快的,永远的抛开了关于两性的问题。于是他们常常更深入的聊书籍,他说高尔斯华绥和托尔斯泰生逢其时,花四十页放一个屁,说一个有电视机的男人为什么要读普鲁斯特,一说到巴尔扎克,他激动起来:“那个该死的巴尔扎克!我不服!我不服!谁他妈现在还读他啊?”他说德莱塞是文盲、土著,一个九百页的大脓疮,纳博科夫是狗屎,罗莎德琳随他说,他骂法国文学、英国文学她都无动于衷,他一开始提到俄国文学,说:“俄国人和英国人,哦!我不知道哪个更好!”她就大为光火,和他掐起架来,说:“你懂什么屁!俄国文学比英国文学好!我管你什么《大卫·科波菲尔》和莎士比亚!” 他说托尔斯泰写《安娜·卡列尼娜》就是瞎写,她差点拿剪刀把他喉咙捅个对穿,他很讶异的说:“原来你还有文学良心。”罗莎德琳说:“你倒是喜欢假装没有。”作家聊到尽头两人都觉得疲乏,再也不聊了,他们开始更深的讨论幽深的心理,很玄妙很隐秘,旁人不会听得懂他们在讲什么。 罗莎德琳说:“19世纪初,我最窘迫,非常窘迫,那时候英国还没有邮票,邮费也非常贵,但有一些人签个字就可以免除邮费,我每回写好信,即将请他为我签字的那个时间段,我都非常窘迫,窘迫到无以复加,因为,你也明白,这是不合理的,你已经被人收养了,还去找人签字寄信去寻找自己的亲生父母,我很害怕面对他的眼神,此后那种窘迫的心理一直寄存在我的心里,从未消褪过。”奥萨诺什么都没问,什么都没说,他深知越是交流,两人的联系越是紧密到可怖。 她说:“英国人我忍受不了,说话阴阳怪气,含沙射影,那一年我非常小,我问他,上将,您需要加一件法兰绒背心吗,他阴阳怪气的说,难道我在你眼里已经这么老了吗?英国人,我真不明白,一件衣服还能蕴含风湿、疼痛和年老体衰的意思。我也不明白,何以看到一只椋鸟就尖叫,英国人,我最恨的就是英国人。” 她说的故事光怪离奇,毫无逻辑,有一天,他也感到命运的降临,可能是她的秘辛他都听得差不多了,她说:“为我写本小说吧,关于我的故事。” 他说:“不。” 她问:“为什么?” “你可以提起笔来自己写的,就像你还能写那样。”他也含沙射影的说。 她给他的脸来了一拳,他把她提起来从窗户口丢出去,她摔得骨头碎了,他下楼来居高临下的俯视她,她满脸是血,相当疯狂的,扭曲的笑了,这时候他意识到这个女人还是该死的美,美的令人发疯。大部分爱情都需要温柔以待,但是他们两个就是该这样,越是打斗,越是全身鲜血,越是疼痛,越能昭示自己的存在感。 但是他也明白两个人的联系就到此为止了,可能他和她聊那么久就是为了这些,也许他提起笔来真能写一个超越《战争与和平》的书,像他宣称的最后一本小说那样,但是他就是拒绝了,于是他的价值只剩下那句“女人需要取代的是那些人,她们根本不知道要爬到那一步得不惜杀人才行”。第二天他走在街上的时候,一颗子弹像钉子砌入木头那样穿进他的后脑勺,他就那样当场毙命。 1965年,罗莎德琳将弗兰克五世锁进银行钱柜里处死,继承大笔遗产的她更受世界瞩目,比如她怎样穷奢极欲,怎样强取豪夺,怎样把核物理学家默比乌斯关在疯人院里,偷拍他发明体系的所有资料,开起一个又一个工厂,建立起一个强大的托拉斯,20世纪最有名的话就是她站在物理学家颁奖台上时说的:“我将引导你们杀人。” 过去大家说她是法语世界的良心,但是现在大家说她是资本世界的恶魔。 -------------------- 作者有话要说: 我在写什么……上半段《弗兰克五世》,中间《笨蛋没活路》,结尾突转《物理学家》…… 之后甚至可能有科幻剧情。 女主温迪、贵妇、精神病院院长、弗兰克六世四合一。 奥萨诺的话基本都是原著他自己说的。 第17章 1984 ===================== 朱莉娅·弗兰克认为自己生活的世界十全十美,毫无瑕疵。 1984年的世界已被三个超级大国所瓜分,大洋国,欧亚国和东亚国。她的母亲是大洋国的领袖——罗莎德琳·弗兰克。反正从朱莉娅生下来时,她母亲就已经被大家称作“Big Mother”,她从革命最早期就是党的领袖和保卫者,她最早建立功勋的时间一直在被逐渐往前推,一直推到不可思议的,资本家还戴圆筒礼帽的三四十年代,不过大家都信奉这些党史上的真理,包括朱莉娅,尽管她见到母亲时,都能意识到,我的妈妈看起来很年轻。 朱莉娅备受溺爱,她从出生起母亲就溺爱她到令人瞠目的地步,害怕外面的蔬菜与肉质不干净,叫人在自家园子里种,自己在农场里养牛养羊,害怕风寒使她夭折,哪怕是温和的天气也让屋子里开着暖气,并且由于她体弱多病,不让她多接触外部世界,好像她是一株幼苗,外面的世界全是冰雹。朱莉娅长到十八岁,生活即是从她那小巧而雅致的卧室里起来,请求女仆帮她把刘海弄得更蓬松更鬈曲一些,让她漂漂亮亮的下楼和母亲一起享用餐桌上的黄油面包、小牛肉、虾、蟹、甜滋滋的奶油布丁和精致小巧的浇糖蜜的点心,餐桌对面的墙壁用浮雕的艺术写出她不认识的字——Nemo me impune lacessit ,实际上,朱莉娅并不明白那句话的意思,她母亲也会微笑着告诉她那是一句伟大的话。她吃完早餐会发出精致的小小的嗝声,不过她母亲从不为礼节责骂她,反而力求保全她某种纯洁而自然的天性。吃完饭后她母亲就会离开家里,想再次见到她,要到第二天早上了。 朱莉娅的活动范围基本限制在庄园里,她当然可以饶有趣味的鉴赏壁炉上那些放在玻璃罩子里,红丝绒上的蜡制水果,梨啊,苹果啊,葡萄啊,它们都栩栩如生的朝她微笑着,也可以鉴赏头顶涡旋的花纹啊,楼梯金色浮雕的扶手啊,或者去花园里走走,抚摸那些绿树白花,沉浸于永不厌倦的静柔之美中,她偶尔也弹施坦威钢琴,闲下来看画册,看艺术书籍,她觉得整个世界几乎是完美的,这个粉红色的小象牙塔内部雕得如此精致,以至于她感到幸福,也觉得外面世界每个人肯定都像她一样幸福。这是她母亲努力所做到的,她母亲是无以伦比的伟大领袖。有时候母亲会有选择的带她去一些场所,去一些整洁明亮的大楼,她看到每个人衣冠整齐,努力工作,而且非常尊敬,非常崇拜她母亲的样子,她不禁对母亲一阵崇拜,平时在家每天听电报报道她母亲的成就,她都感觉自豪,不管是铁产量还是第三个九年计划。 十八岁的夏,朱莉娅照常在母亲走后,走到花园里走走,新来的园丁拿着长剪刀修剪草坪,老园丁由于腿脚不便,离开了庄园。新园丁看到她来,戴着草帽埋着头,继续用剪刀修剪草坪,朱莉娅一只手按在嶙峋假山上,从泻下流水的丰饶之角里接水,感受水的凉爽,然后爱惜的抚摸羊角号角口上的瓜果谷物,目眺远处感叹:“那些大丽花和金鱼草长得真好。” 他抬起头来,朱莉娅看见他的脸,然后陷入一种吃惊的情绪,她觉得他长得非常像文艺复兴后期的雕塑,比起鼎盛时期的端正丰彩,更多有颓意的美,她坦率的感叹他的端正,然后心里强烈的向往这种雕塑般的美,几乎想要占为己有,因为她从小的世界都只有艺术,也没有适龄男性朋友和她交往,她对这个园丁并不是一种自然的恋心或者憧憬,因为男女方面的情感她几乎没有开蒙,她只是想像过去那样,把喜欢的雕塑、画作紧紧关在自己的画室里,自己慢玩细赏。但是他一句话也不说,她走过去,蹲在他旁边,他说:“您干什么?” “那你为什么不和我说话?”她的手肘撑在大腿上,手腕撑起脸,天真无邪的问他。 他用他那沉静而忧郁的黑眼睛看着她,然后喟叹一般说:“Nunc Dimittis……” 她说:“你那句话是什么意思?那是标准语吗?” 他好像一只警觉的动物注意到了威胁,半响不说话了,他越不说话,她越缠着他问,最后他犹豫着说:“那不是标准语,是拉丁语,意思是……” “说呀。这里有什么使你那么拘束?” “……容我去世。”西面得了圣灵启示,在圣殿中见到耶稣的父母抱着耶稣进来,便觉死而无憾,意思就是他看到她的光彩照人,无限美貌,也死而无憾。 但是明显她没有足够的文化背景,只是相当困惑的看着他,实际上他光是说这句话就是犯罪,这些标准语之外的语言光是使用就是非法的,而且大洋国唯一的信仰就是领袖,信奉神或者别的什么就是非法。其实这样的说法也是错误的,现在已经没什么是非法的了,因为不再有法律了,然而被发现的话,惩罚肯定是死刑,或者至少二十五年劳改。在这个社会,拥护领袖即是合理,反对领袖则是错误。 她说:“那怎么拼啊?”他一个字一个字拼给她听,那她说:“那你肯定认识这句话咯,看起来很像一种语言。那是我家客厅里的一句话,但我一直不懂。”她拼“ Nemo me impune lacessit ”给他听。 他看着她说:“意思是——犯我者必受惩罚……我不能再跟您说下去了,因为我现在就在犯罪。”他离开她,谨慎小心的继续剪草坪,她感到一阵超乎寻常的茫然:“为什么你在犯罪?” 然后他一连几周不和朱莉娅说话了,而朱莉娅又特别喜欢他的丰彩,每天都缠着他问话,直到有一天,他好像被问得动摇了,用一种朱莉娅从未听闻的口气说:“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 这个时候,只有丰饶之角里泻出的幽冷水声。绿蔓墙角蜘蛛一步一步将猎物网进陷阱里,她茫然的看着他,他轻声说:“如果我再说下去,我会悄无声息的‘被消失’,而且,我也不想失去一份配给券这么多的工作。” 她说:“你为什么老是打哑谜呀?什么是‘被消失’?什么又是‘配给券’?” 他指她身上的裙子:“比如我要你身上的一套裙子,不,外面根本买不到你那么好的裙子,至少要付出六百配给券,但我们之前每年只有三千配给券。” 她也隐隐约约意识到:“哎呀,太少了。” “外面的人生活也不可能像你那么好,我们各种东西的配给都只有定量,战争时期还会减少,东西也难以下咽……不过,说这些你也感受不到吧。”他耐心的引诱她的好奇心。 “真的吗?我以为外面的人生活得和我一样好。”她觉得非常不可置信,然后他以看幼稚孩童的眼神看她,从头开始和她聊,聊外面的真理部,和平部,仁爱部,富足部,聊人民公敌,背叛了她母亲——背叛了党,背叛了革命,背叛了领袖的伊曼纽尔·戈斯坦因,整天如何在屏幕上要求言论自由,集会自由,思想自由,又聊食堂里那些酸炖菜 ,那都是她从不知道的象牙塔外的延伸世界,她觉得内心非常窘迫,也不愿意相信母亲带领下的那些人过得那么差,她不愿相信,经常摇头,但好奇心又经常作祟,有一天,园丁说——菲利说:“我带你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她觉得走出家门就是对母亲的背叛,不愿意,但是心内强烈的好奇又困扰着她,他说:“外面没有哪个十八岁的姑娘,那么大了还赖在家里,你应该像她们一样出去体会社会、生活,感受一下你母亲治理下的社会究竟是怎样的。” 她觉得很痛苦,觉得不该质疑母亲的权威,最后她还是好奇胜过规矩,被他拉着悄悄溜出了庄园,她那么一失踪,就是半年,罗莎德琳·弗兰克暴跳如雷,要求挖地三尺都要把那个该死的园丁菲利找出来,拿去狠狠拷打,她最担心的就是朱莉娅被敌对组织的人诱惑拐卖,拿来胁迫她,这半年思想警察抓了无数人,严刑拷打,多少人人间蒸发,然后被“抹去痕迹”,罗莎德琳焦虑不已,半年后终于从一个小破屋子里找到朱莉娅和菲利,她强制分开他们,将朱莉娅赶回庄园关住她,然后将菲利送往拷问室,进行严刑拷打,拷问是什么人派他来的。 大概一周后,罗莎德琳允许大哭大闹的朱莉娅去拷问室听“真相”,菲利衣服外的皮肤没有伤口,好像在说明他并非受到虐待,从而“屈打成招”,菲利坐在椅子上,他整个神态都憔悴了,他的眼睛比过去还黑沉,朱莉娅看到里面没有光,他坐在椅子上,木偶人一样,说出来的话也许是真的,也许是假的,他喃喃的说:“我很抱歉,朱莉娅小姐,我欺骗了你,我是戈斯坦因派来刺探你母亲的间谍,是为了把你骗出来杀害你才来的……你答应跟我出去的那一天,我原本就该杀了你的……” “但是,我爱上你了,朱莉娅小姐,我没忍心下手,”他仍旧喃喃的说,“我故意带你去看了城市最贫穷的地方,我故意抹黑你母亲在你心里的地位,我说了谎,我上了当,我受骗了,我从一生下来就受骗了,我受了戈斯坦因错误的领导,我被煽动,被引诱来伤害你……” 很多年前,伊曼纽尔·戈斯坦因是党最主要的领导者之一,后面参加了□□活动,被处以死刑,后面他又逃走了,在各地鼓吹异端邪说,鼓吹各种自由,他是头号卖国贼,是最早破坏党的纯洁性的人。每天的仇恨会,群众比恨丑恶本身更强烈的恨他,辱骂他。 朱莉娅流着眼泪:“我知道这些只是谎言,我知道那不是你的本心,本意,你带我看到了这世界的真相,我知道……” “不,”菲利突然一笑,他的笑容里含有无限的神采,“在生命的最后阶段我已领悟世界全部的真谛,我的此刻的本心并非谎言,通过这几天我领会的,我真诚的全部告诉你,朱莉娅。这个社会就是最好的……误解,一切都是不必要的误解!仁爱,全部是她赐予我们的!我正从那顽固的刻板印象中放逐我自己!她的博爱仍旧会接纳我们……”一行眼泪从他的眼角留下,他无比真诚,饱含热泪的注视着罗莎德琳,他说:“斗争应当结束,戈斯坦因应该死去,领袖才是至真至美的,而我花费了数二十年时间才领会这个真理——I love Big Mother!”他不再说话了,罗莎德琳朝看守他的人员点了一下头。 然后一颗子弹从看守他的人的枪中砌入他的脑袋,他死的时候还看着罗莎德琳,带着那种至纯至真,似乎看着自己至爱神龛的微笑,那个人说:“朱莉娅小姐,这是叛国罪犯固有的下场。” 那天回到庄园后,朱莉娅就发疯了,罗莎德琳问她这半年看到了什么,她说:“我看到满街摇摇欲坠的木头屋子,窗户是用纸糊的,我看到人们被监视,一个接一个的消失,我看到你在取消旧语,推行新语,我看到大家麻木不仁的被压迫,不敢说真话,我看到对你的狂热……大家的生活如此之差,你却在宣传每年都在变好,而大家居然不敢怀疑,毫不怀疑……大家的脑袋里没有正确的年代、意识,你一手遮天,想改就改,创造死亡的人,抹掉活着的人……” 罗莎德琳怜爱的抱住她,说:“你不明白,孩子,生活确实在变好,在过去的伦敦,革命以前,人们过得非常黑暗,过去成千上万的穷人吃不饱,脚上没有靴子,儿童被凶残的主人打,一些资本家锦衣华服,几十栋房子,所有的人都是资本家的奴隶,任何人不服从他们,他们就将其投入监狱。我给你看的那些书也讲过,那些主教,那些教皇怎样奢侈无度,人们的生活确实比革命前变好了……” 朱莉娅说:“——那你就是现在的资本家!你只是把一群资本家变成了你一个资本家,全世界都是你的奴隶!我们过得那么好,可是他们过得那么惨,你比资本家更恐怖,你编造文献,抹掉证据,让大家觉得生活在变好,但是实际没有,他们还在蹭别人的糖精片,缝补破旧的袜子,住修修补补的屋子,伦敦没有进步,大洋国自十九世纪以来毫无进步,大家过得比书里,比小说里更惨。” “你不明白,孩子,你被那个菲利洗脑了,你怎么会知道十九世纪以前的事?革命前的识字率只有百分之十五,现在有百分之四十的群众识字,革命前婴儿死亡率是千分之三百,现在是千分之一百六……”罗莎德琳说。 “那都是数据,你的声称,可是群众没有能力质疑、怀疑自己所接受的内容……” 罗莎德琳还是很耐心:“十九世纪的时候你都没出生,你自己什么都没见过。怎么人家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他们之前就是比这更惨一万倍,而我现在让他们有吃的有穿的了……你也没有能力怀疑那些戈斯坦因,那些菲利给你灌输的内容,他们偶然说了一些跟你至今接触的相反的歪门邪说,你就信以为真相,奉为真理,然后牢牢守着它们来质疑我,实际上你并没有自己的判断力,只是偏听偏信,听到了一些辛辣的,刺激的,跟之前的说法比起来更新颖更不同的,便觉得发现了新大陆那样,觉得那就是真相。” 朱莉娅委屈的说:“你跟我说这是共产社会,大家都是平等的,确实,大家都一样穷,只有我们是富的……妈妈,就像《旧约》里说的,穷人的幸福只有一只羊,富人有一群羊,却把穷人的养抢走了,问都不问一声……你真的没有那样做吗?甚至你根本不让他们察觉他们本该拥有自己的羊,只有一小部分人,由于本能,由于骨头里的本能知道自己过得很差,自己该有自己的那头羊,这样的社会是不应该的,他们尝试了进行反抗……那些人就是菲利!” 罗莎德琳将她松开了,然后勃然大怒:“该死,谁给你看了《圣经》!该死的,我最恨信基督信天主的!是那个园丁给你看的?”然后她又急急的说,“我还要出去办事,朱莉娅,你自己冷静一下,你现在满脑子异端邪说。你们看好朱莉娅,别让她出去。” 下门人应了一声,朱莉娅喊了一声:“——妈妈!那些人过得那么惨,我却过得那么好!” 罗莎德琳半只脚已经踏出门外,又返过头来显得有点不耐烦的说:“你是妈妈的女儿,你就该过得那么好。你为什么老是要和底层人共情,同情他们,怜悯他们?他们和你又没有什么关系,如果你心疼,你就去底层找个人互换生活,我把别的一个孤苦无助的女孩儿当女儿养,她肯定会感激涕零。有良心的女孩看到别人过得那么差,自己却生活富足,首先会做的是感谢母亲,而不是像你这样指责父母。但我这次也不怪你,你什么都不懂,中了人家的美男计了,自己先反省一下吧。”罗莎德琳匆匆走出家门,徒留朱莉娅留在原地。 朱莉娅郁结于心,脑海里反复闪现菲利死前的微笑,像宗教狂热那样的微笑,越来越觉得恐怖,她走到花园里,丰饶之角仍旧在喷水,而菲利过去对她说的话回荡在脑海里:“其实我们一直怀疑你母亲的年龄……她为什么领导了那么多年还如此年轻……我们怀疑……他们怀疑……她可以通过子女来迭代相传……你可能会成为你母亲……但这也是一个荒谬的猜想而已……” 是的,从母亲建立功勋的时间,发动革命的时间到现在,为什么过去那么多年了,她还是那么年轻?菲利依旧在脑海里说话:“他们调查……你是一个实验产品,她在一个大的基地做实验……几十个培养皿胚胎……通过代孕……就算你死去……也有无数代替品……这是我不杀你的理由,你太可怜了,朱莉娅小姐,你不会是你母亲唯一的女儿,哪怕我们杀了你……这个事情也不会有所改变……我带你逃吧,直到天涯海角,也许欧亚国和东亚国有愿意收留我们的人……” 现在这个梦想破灭了,朱莉娅呆呆地看着假山下的深水,看着其中映出的自己的脸,她不是唯一,她变得那么叛逆,母亲绝对感到了不耐烦,也许她会杀了她,再造一个新女儿,如果那一天她没跑出去,也许事情不会成这样,她站到假山水潭里,命运的线索清晰无疑的展现在眼前了,客厅里的那句拉丁文——Nemo me impune lacessit ,违抗我的人必受惩罚,菲利已经死了,那么她呢? 朱莉娅慢慢蹲下去,她可能会被丢弃,被取代,因为她已经不乖了,以前妈妈最爱说“我最爱乖乖的朱莉娅了”,可是她现在变得叛逆了,变得没有良心了,变得如此糟糕了,她躺下去,任留水淹没自己的鼻子,我不是唯一,我是其中之一……为什么跟妈妈说话的时候老说那些人过得怎样,其实真正在意的是这个,我随时可以被取代,妈妈真的爱过我吗?别人怎么样关我什么事?即将死去的是我,即将被取代的是我,如果那一天她没有牵住菲利的手踏出庄园,这一切精致美梦依旧会牢牢屹立,象牙塔依旧光洁无暇……我没有错,我是被煽动了,其实我并没有那么深的共情那些麻木的群众,但是我为什么要在妈妈面前说那些话呢,我为什么不对她说:“对不起,妈妈,我是被煽动了,我什么都不明白呀。”其实至今为止她还是什么都不明白,什么是正确的,什么是错误的,真羡慕也真困惑,为什么那些人这么明辨是非呢,这么坚定自己的立场呢,比如妈妈,如此自信的坚定“我即是正确”,比如戈斯坦因,又肯定的坚定“这样的就是错误”,她为什么这么愚笨,始终到死都不明白什么是正确的呢?只会人云亦云的复述菲利灌输给她的观点,她的复述又有什么意义呢,归根结底那不是她自己的东西,她也没理解过,更可悲的是,连菲利最后也叛变了。水灌进鼻腔的疼痛慢慢消失了,走马灯模糊的闪了一下,她的意识彻底模糊了。 --------------------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就是综《1984》了,接下来可能科幻都能整上了,啥稀奇古怪的未来世纪都能整上。 把我爱老大哥改成“我爱大妈妈”真的很奇怪…… 第18章 番外 ===================== 1 蕾辛·英格拉姆用手掌紧紧的锢住罗莎德琳的肩膀,用一种低沉的,咬牙切齿的,充满神经质的声音在她耳边说:“越是生活我越是感到绝望……没有人将我们看作人,他们只把我们当作物品,起先是因为他们,我们用束腰把自己勒得快断气,当我们的腰细得一握就能折断时,他们反过来批评我们病态的爱美如何扭曲……在这个过程中我们的声音被无视了,我们没能力发出自己的声音,是的,尽管是我们自己穿上的束腰,是我们的母亲给我们穿上的,是我们的乳母给我们穿上的,好像是我们自己选择的,实际上我们并没有选择的自由,尽管这是我们自己建构的。” 罗莎德琳如同个木偶那样面无表情的听着,蕾辛用漂亮纤长的结开她束腰的带子:“罗莎德琳,你恨我吗?我们每个人都想要向你灌输我们的思想,而我们的痛苦正来源于我们的思想,可是你不思考,不考虑,就像个木偶。我羡慕你,你就像个只为承载美,天生内部空荡荡的载具,要么天生是笨蛋,要么绝不思考,这是我们现代人能走向幸福的唯一方法……”她用手抚摸她的□□,然后继续说,“你不要思考,绝不要思考,不要让虚无缥缈的东西斲伤你的美,有些人思考了一点,就会高谈阔论,虚荣可笑,有些人思考得太深,就会走向绝望,你就应该是你,美就应该是美,不要再掺杂别的东西了……你绝不要思考,我看到你就觉得还有希望,说明这世上理想的模型是可以存在的,但如果你作为模型轰然倒塌,我会绝望到自杀,不,我是被杀害了,被不平等,被世界的弱肉强食,被邪恶的欲/望,黑暗无所不在,痛苦如影相随……” 1812年3月13日,蕾辛·英格拉姆举枪自杀。 2 和克尔索勋爵结婚的那一年,罗莎德琳说:“请你指引我吧,你非常年长,也曾经约束过自己女儿的婚姻,你肯定知道什么是正确的路,我过去受了一些奸邪的人的引导,我的思想混乱了,我找不到正确的方向。” 老人嗫嚅着说:“……我不认为我知道,我至今为我所做出的选择后悔,我至今仍然会思考,我那么阻止玛格的婚姻是否是正确的,大家说,我那样做是对的,显然它给我带来的是痛苦……世界上没有正确的路,至少对我来说。你的内心清楚知道你自己想要什么吗?你想要内心坚信的正确,还是社会道德的正确?很明显,我无法给你你想要的指引,因为我的内心也是一团乱麻,尽管我已经是半截入土的朽木,但是有些问题随着年龄上来并没有迎刃而解。” 他是1815年去世的。 3 她刚和威尔士亲王恋爱的时候,是令人心醉的春天,她和克尔索勋爵离婚后无权继承他的房子,那房子在过了期限后过继给了勋爵的男性亲属,她在泽金府度过苦闷的春日,府内空洞洞犹如雪洞,就在那种春日,大篷大篷鲜花被送来填满了致命的空虚,洋白的水仙,柔橘的金盏花,黄点似的挤挤挨挨点连成片的金银花,两色绣球与雏菊种种被同色带子缠起,他有时候戴着便帽悄悄过来,说:“门口那些金鱼草没到开的时候长得像一串串骷髅头,与里面的人不相配,和你喜欢的大丽花一样,寓意也不好。” 罗莎德琳说:“就是因为寓意,我才喜欢它们。” 大丽花的寓意是为了美丽在所不惜,哪怕结局悲催也无关紧要。金鱼草则是“贪婪”与“欲望”。 威尔士亲王说:“戴上你的帽子,我们一起去河边走走。”她戴上她的长麦秸杆帽子,隐住她的半边脸,两个人牵着手走,他好像无忧无虑,有时候随便看到坡上一片花海,都能乐呵呵蹲下来,一看上半天,他从来不谈论严肃的话题,不管她怎么引导,她说:“求你了,理查,我需要你的指引,不要讳莫如深了,如果你都不能指引我,只怕我会发疯。” 他说:“你怎么会觉得我的指引就是正确的?走你自己的路,罗莎德琳。” “我的路已经被人歪斜了。你是国家未来的掌舵人,你的所作所为一定是正确,我需要你,不要闭口不谈。”她的脸上写着一种要崩溃的神情。 于是他说:“每个人都迷惘,不只是你,罗莎德琳,自己的路要自己想,自己走。我怎么可能即是正确呢?亲爱的,我和你谈恋爱即是不正确的,没有人看好我们,大家都在阻拦我们,你这样想,还觉得我是永远正确的吗?我的心内也存在着迷惘,大家都这么迷惘,可是没有谁像你这么血淋淋的袒露出来,我们处理自己的问题就够筋疲力竭了,不要再为难我了,让我们轻松愉快的,简简单单的谈一场恋爱,不要掺杂别的东西了。我也不明白你为何痛苦到这个地步,哪怕你觉得什么东西……让你觉得很残酷,很黑暗,但是成熟的人都会学会接受生活的真相并且热爱它,做不到的人都走向了崩溃。” “但是有些真相是无法让人热爱的,它可以活生生压死人。” 他扯起一根长草,说:“说明你还不够成熟,总是自哀自怨这份痛苦与沉重,不如站起来吧,罗莎德琳,诞生将这世界全部改变的雄心壮志……我要告诉你的是,哪怕我是王储,哪怕将来我成为王,也不代表我有改变这世界的能力,它固有的一些东西是不会改变的,也许下一个改变世界的,就会是你。” 后来不久他们分手了,他叫人给她送来了最后一次花,秋水仙,在一种怅然里昭告两人,美好的过往已经逝去了。 4 和兄长截然不同,约克公爵尼希是个喜欢高谈阔论的人,谁都能看待他在公众场合带着戏谑、玩世不恭的微笑批评“一个蛀虫,生活在名为法兰西政/府的大米缸中”,又或是“一条肥水蛭源源不断吸着俄国的血”,不过他对自己的国家倒是从不讨论,大家觉得他难以接近,性格乖僻,都是敬而远之,他在公众场合里给兄长的情人罗莎德琳的评价是“雷伊斯第二”“我国的勃琳维莉侯爵小姐”“工于心计的美女蛇”。 那时候罗莎德琳在宴会上见到他,他正发表着一番看似有意义,实则全是废话的人言论,她刚和威尔士亲王分手,已经处于一种精神半绝望半疯魔的境地,对他的讲话,她毫不留情的出口刺人:“不要把你真正的心完完整整隐藏在那套玩世不恭的评论后面!说出你真正的想法!” 他的脸色骤变,随即他们开始了恋爱,约克公爵是个外强中干的人,不是指才能或是什么,而是他的性格,外表他喜欢高谈阔论,内心却虚弱迷惘,而他用玩世不恭的外表包裹自己脆弱的心,包裹里面的空虚、迷惘、无意义和无目的的虚无主义,他这个人的人生好像笑话一样,因为晚出生几秒便无缘于王位,而名字本身,nihil就像拉丁文的意思那样昭示着他的命运——什么都没有,虚无主义吸空了他的内心。 他说:“罗莎德琳,这一切都是没有意义的,人生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没有意义,没有目的的,大家却要强造生加一个目的与意义上去,甚至在我们这个现代,秩序、目的、方向、理想、价值、意义都全部消失了,徒留在我的胸中的只有最深的惘然,我现在活着的每一分,每一秒,毫无意义,然而我强自活下去又是为了什么?……我们现在都是可笑的,就比如现在你身上时兴的豪华衣服,二十年后只能逗旁人一笑,而我们现在的思想、言论都会在以后变得可笑,当我沉默,我会不快,而我开口,又变得可笑……在这种重复中,我是什么都得不到的。” “那今后你就免开尊口,老老实实做个什么都不思考的笨蛋,不思考的人有不思考的幸福,现在我觉悟过来了,甚至思考的人并不比不思考的人高贵,我们现在这么痛苦,是因为有钱而且太闲了,才有余裕想得那么多,你去做苦力,累到麻木,什么也思考不了,就不会有这些问题。在我们之下的那些人根本没时间去思考社会的本质,世界的真相,我们应该都这样,全部都这样就好了。” 后来他们结婚了,尼希变得讳莫如深,一心投入哲学,他变得更加古怪,有时候手指会奇怪的痉挛发抖,像癫痫病人一样全身过电的抖,他每天伏在案上,不停的写,然后又暗自哭泣,罗莎德琳从不关心他在写什么,因为她从他那里什么都得不到了,因为这个人已经被虚无主义掏空了。他深夜常常莫名其妙的精神崩溃,尽管这一天什么坏事也没有遭遇,他兄长皱皱眉:“他这种情况纯是有些无病呻吟了,因为我们不知道是什么压垮了他,仅仅是他脑内自己的思想,如果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就能压垮一个人,那么他活着也确实没什么意义了。” 1820年,尼希吞枪自杀了,罗莎德琳只翻看了他日记本的第一页:她不知道是他摘抄的还是自己的话:“哲学将不能引起世界现状的任何直接变化。不仅哲学不能,而且所有一切只要是人的思索和图谋都不能做到。只还有一个上帝能救渡我们。”她喃喃的说:“但是上帝已死。”这是尼希爱说的话。然后她将那个日记本丢到壁炉里,火苗舔舐那些被泪水浸湿的日日夜夜时,她觉得好像内心的某个部分也被吞噬了。这个人是社会上所谓的“无能的人”,因为他没有遭遇什么变故,仅仅是被一些虚无缥缈的思想击垮了,在葬礼上,她戴着黑面纱,问威尔士亲王:“他说生活的真相就是虚无,你说真正的勇敢是知晓生活的真相还热爱它,如果体察到的真相是虚无,你还能热爱吗?” 亲王说:“是的,我会持之以恒的热爱,我将痛苦紧紧埋葬在偶尔的睡乡里,并且决定继续热爱生活,尽管我不可能改变现状。每个人有他自己的生存之道,尼希选择走向了毁灭,但我要选择生存。” “会不会这种选择的不同,来源于你从出生就担任着非同寻常的责任,成长过程中强烈的责任感,矫正自己道路的正义感,以及无可比拟的信念感?但是你知道尼希,他身上没有什么责任,所以才会今天这样。” 亲王没有说话。 从那天起,罗莎德琳就疯了,过去她还只是饥饿时发狂,那天后她无时无刻不在发疯。 5 召开每天的讲话前不久,罗莎德琳刚刚失去自己的女儿朱莉娅,监视屏上每个人都忙碌得唇色发白,神情麻木,她一字一顿的说: “……我们的成就是可喜的,大家的生活水平在不断提高。” “妈妈,你觉得谎言说一万遍也会变成真相吗?” “大家物质丰裕,精神也无忧,” “大家都忙得像工厂工人,没有一丝一毫时间思考,这是你认为的幸福吗?我只能埋首于哲学寻求答案。” “我们众人也是平等的,大家也从革命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生活。” “传统的统治是金字塔型的,从上到下,但如果我们变革一种卡里斯玛型的支配,只有一人在上面,其他人全部平等,垂直的统治,然后我们像造神一样塑造最上面的这个人,即上帝死之后我们再造一个新的上帝,代替昔日的信仰、秩序、意义、目的,这样大家会不会得到幸福?但是苦于一个人手中没有权力和财富,是无法改变这个世界的,我只能被困于理论模型的世界里反复推演,坐困愁城。” “……现在诸位感受到跟我同等的幸福了吗?” “你将诞生这世界全部改变的雄心壮志。” 讲到最后的时候,她感觉到有眼泪从脸颊滑下来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尼希日记本首页的话来自海德格尔。上帝已死大家都知道。 第19章 机器人 ======================= 人类就是有为难自己的天性,罗莎德琳从丰饶之角下抱起女儿湿淋淋的尸体时,觉察出这个真理。她改变了这个世界,让底下的人庸庸碌碌如牲畜,让他们免于精神的苦闷……那么自己呢?罗莎德琳时常会在心底,用极低的声音询问自己。这种垂直式的管理中,最上面的那个人又怎样回避痛苦?我为什么不接受这一切,不要再让自己痛苦了,麻木并且满足,像羔羊那样温顺的接受现状呢?我为什么总是要为难自己,总是企图寻找一条精神解放的出路? 驱使这一切的动力源泉好像强迫症,事实上她也正如一位强迫症的家庭妇女那样,力求厨房寝室井井有条一尘不染,任何东西都严格处于自己管辖之下,一丝不乱,她就是这样追求着一丝不苟的世界,毫无纰漏的社会,但是在她自己的内心深处却没有确切的理想型,如果说做比方的家庭妇女知道自己要追求的家居细节,令罗莎德琳绝望的是,她并不清楚自己所想要的“理想型”的具体模样,怎么样才能幸福?没有人知道确切的答案,到底缺乏什么我们才能克服人性中固有的痛苦,走向真正的幸福?人类的生命是如此的可怜,总是会觉得饿,吃了又觉得太饱,温度降下就冷,温度升起又热,吃饭呛到一下可能死,生育可能可能死,平时也大病小病不断,风寒,腰痛,癌症随时可能夺走我们的生命,快乐也有,但是时间是那么短,强度也很难维持,吃一顿饭觉得美味,但是很快就结束了,和家人团圆很开心,但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性/高/潮的时间总是短暂,我们妄图把快乐的时间延伸,然而就像一条橡皮泥被从两端拉长,越是延伸,中间越是薄而纤弱,它的质量不再令人满意,孩子也厌腻了这个游戏,随即丢掉了。快乐一过我们就厌倦、焦虑,为各种各样的琐事绊住,为所谓的目标焦灼痛苦。拉蒙·卡萨斯的一幅画,欢宴过后的女主人公躺在绿沙发上,面露忧郁与悲伤,罗莎德琳未尝不是如此,当企图用宴会与欢乐来填充生命时,我们总会在结束后感到空虚与孤独,人性就是如此,甚至整个世界都是如此,我们妄图用一些努力、奋斗之类的词赋无意义的生命予意义,显得乐观而充实,但是人类,甚至整个世界……我们并没有办法去抗击这种无意义感,人类文明的一切,比如说巴黎圣母院、故宫、金字塔,似乎昔在今在永在的样子,但都是“毁灭前的景观”,包括罗莎德琳,一个本该短暂于历史一瞬的生命,由于繁衍使这个过程被无限的拉长-—使得事情变得可笑起来。 我们是怎样变成一个悲观主义者?一个虚无主义者?我们略懂人事后,开始思考“我为什么活着",存在有什么意义,中途不知道究竟经历了什么,用大众的话,是“突然走向了歧途”“突然想不开了”“突然抑郁症了",我们突然就变成了拉蒙·卡萨斯画中的那个女人,觉得一切都无滋无味,赖倒在那张绿沙发上,自己都说不清楚过程,变得自我厌恶,怀疑世界,乐观主义者说你们没有意识到生命就是痛苦与快乐交织……其实,他们说什么有什么要紧呢?人会做划分,把自己分进各种范畴里,乐观主义者觉得悲观主义者太浅薄,没有意识到生命的真谛,悲观主义者觉得乐观主义者简直太可笑,我们把自己分进不同范畴,总是看不起别的范畴,总觉得他们知道的比我们少一点,人不停的做划分,划分这个界限,划分那个界限,只要有心,就能划分自己不想要的一切出去,最后划到只剩自己。大家总觉得自己的状况最特殊,最与众不同,谁都不能了解自己,并且自视甚高……最好的选择是什么?最好从未出生。 但是既然已经来到世上,就不得不怀着某种-—单指罗莎德琳,怀着某种强迫症般的执念,将这个世界改得遂其所愿,这是由于某种奇妙的永生机制给予的她希望,有些人觉得,短短几十年改变不了什么,所以悲观自杀,但是事实上几代人……几十代人可以改变这一切,比如说,单说女性的地位,过去需要割掉□□抗议才能得到权益,然后我们怀着一种自豪的心情看马克思·利伯曼的《参孙与达利娅》,看达利娅以俨然胜利者的身份凌驾于参孙之上,举起他的头发,比方说,过去囿闭于家庭主妇角色中的女性摇身一变,变成《伊莉莎白·温特哈尔特医生的画像》,这种无限延长的生命里也许能将世界改变……但是在这么多年里,罗莎德琳也意味到一件事,人类是很可悲的生物,如果想要不痛苦,就不要让人类来管理社会,过去所有的痛苦,都是人性和欲/望导致的,权力倾轧、争夺往往导致众多恶果,这恶果之中又衍生众多悲剧,很多初意美好的东西变得腐败,多是因为人性有向下的趋势,比如曾经女性为了合法的利益站起来,为了平等的地位而游走呐喊,大家说这是好事,但是一旦有某个人,某些人利用这样的幌子来牟取自己的私利,比如说,有政客为了自己的私利,有人为了中饱私囊而利用这一口号,事情便会变得不美……人的痛苦多半是人自己导致的。 除了人之外有什么同样具备智力的种类来代替他们? 就在困惑与丧女之痛中,罗莎德琳率领的研究所中,第一台会说话的行走机器人被研发出来了,从机器人的三大原则中,罗莎德琳得到了思考的曙光:第一条,机器人不得伤害人类,或看到人类受到伤害而袖手旁观;第二条,机器人必须服从人类的命令,除非这条命令与第一条相矛盾;第三条,机器人必须保护自己,除非这种保护与以上两条相矛盾。她要求研发会自主学习的机器人,要求它们形象更加拟人,在投入使用,它们显示出了可喜的智能,不偏不倚的理性,公正的同时又绝不会伤害人类,刚开始还是取消一部分人在生产社里的岗位,大量投入机器人从事生产,得到了更可喜的产量,紧接着更高的岗位上也开始投入机器人……科研人员询问罗莎德琳:“领袖……您到底想要怎样一种结果呢?我们投入了太多机器人进入生产社里,很多人失去了岗位,他们无所事事。" “机器人效率更高。"罗莎德琳只是含糊不清的说。 “但是您尝试在一些低级行政岗位也用机器人替代,您不觉得这还是有一定风险吗?" 罗莎德琳却答非所问:“你觉得圈里的猪会得忧郁症吗?圈里的猪最幸福,有吃有住,不必为什么事情担忧,很久以前有个人,叫苏格拉底,他说世界上只有两种人,一种是快乐的猪,一种是痛苦的人,他宁做痛苦的人,不做快乐的猪,但是我觉得快乐的猪更幸福……更进一步吧,你会说猪也会恐惧着自己被选中宰杀的那一日,你觉得家里养的小狗小猫有什么可担忧的吗?好了,继续投入工作吧,我希望明年之前能达到每家每户一台机器人的标准。" 机器人开始取代高级岗位的行政人员时,起义开始频繁的爆发了,大多数人失去了工作,又被家中的机器人保姆一样事无巨细的照顾-—“统治”着,大多数人难以忍受,镇压他们的还是机器人……有一些人类牺牲了,但是按理来说机器人不能伤害人类,为了大部分人类的利益,机器人有时候会伤害个别人类,但是罗莎德琳已烦于等待,急于将机器人取代自己的位置,取代她的就是罗莎德琳Ⅱ,这个机器人有和她相同的外貌,既全权代替她的行政事务,又像保姆一样关爱着她的身心健康,刚开始她为空闲感到快乐,她觉得自己快乐得像个波利尼西亚人,所有的羁绊都消失了,无忧无虑、至善至美的喜乐包裹了她,她有时候会喝着椴花茶,用奥赛罗的语言向罗莎德琳Ⅱ说:“如能此时死去,此时最为幸福。"那机器女孩只是微笑着说:“你很幸福,我也会像父母保护宝宝那样保护你,宠爱你。"仿佛真是幸福的,平时无所事事的弹钢琴,唱唱歌,指挥机器人把花园里的黄杨树垣修剪一下,哪怕头疼脑热一下,罗莎德琳Ⅱ都要替她仔仔细细检查,然而她的精神却毫无理由的萎靡了,好像一棵树被移植到新的地方,然后水土不服枯萎了。 一些人类不满机器人的统治,开始往别的星球移民,机器人控制全人类的倾向不会停下,也开始向全宇宙殖民,它们难以理解人类,他们总会做出错误的选择,有时候甚至会使历史原地踏步-—甚至倒退,还不如一切让机器人来控制更为妥当,并且机器人不会伤害人类,也不会贪污、腐败,更不会犯无意义的错误。 罗莎德琳眼看事情这样发展,觉得不安,又用《麦克白》的话在心中回自己:“不该这样想,否则会发疯的。"罗莎德琳Ⅱ每天有条不紊的处理各种政务,俨然世界大统领,一丝不苟的工作着,为了人类有更好的生活而运作,同时又不落下对罗莎德琳心理的照顾,她总会微笑着:“您今天心情好吗?要不要去花园里走走呢?"就好像她对朱莉娅那样对待她。有一天,罗莎德琳在餐桌上,无滋无味的切开酵母牛肉,看着那个机器人,突然心想这是个怪物。她……它们刚刚出现的时候她曾开心得像天文学家终于发现了卡诺普星座,她以为一切都完美了,但是现在的状况,甚至她内心深处的绝望却没有减弱半分,这是为什么?自尊和疲倦再次跟她说:“不该这样想,否则会发疯的。"她也不想再想了,不思考就是最大的幸福,那台机器人也能看透人的内心,它知道每个人在想什么,然而罗莎德琳还是无法控制这种倾向,她看着罗莎德琳Ⅱ,再一次想,这是个怪物。 罗莎德琳Ⅱ能扫视人类的心灵,她马上说:“我爱着您,我保护您。我要不要为您安排一位心理医生?您的精神状况不好。您现在这样,是由于无所事事,我给您安排些事情干,您要不要弹会儿钢琴呢?想画画吗?"除此娱乐休闲之外的事没有必要安排给她做,因为人类没有必要工作,因为他们既笨,效率又低。罗莎德琳一阵头痛,仿佛神经痛,头骨快裂成几片,脑浆都要流出来似的,有声音说:“不该这样想,否则会发疯的。"她大声说:“没意义!我既不弹琴,也不画画!没有意义,这一切都没有意义。”如果她有一把手铳,她会掏出来毁了这怪物的正子脑,但是现在没有人类可以有手铳了,机器人像保姆一样事无巨细的扫视他们,没收他们的手铳,把他们没带上的衣物啊钥匙啊给他们补上-—他们觉得那很有意义,能让人类免于互相争斗,还能照顾他们,但是人类却受不了。 没有意义……没有意义,这句话突然点醒了她,罗莎德琳心想,现在还为时未晚,她要毁掉罗莎德琳Ⅱ,夺回对全机器人和全人类的控制权,一切还有待调整,有待商榷,为什么突然反悔,突然醒悟?就是没有意义这句话,如果以前是觉得人的出生满是痛苦,毫无意义,没法抗击这种无意义感,现在突然意识到她把机器人政/权推行到这样,人类缩化成家宠牲畜,简直是剥夺了人生下来真正的意义,最后意义,剥夺了人的尊严,包括她自己的尊严。那机器人在透视她的心灵,哀伤的说:“我们可以替代你们,让你们免于忧伤,我不想伤害你,罗莎德琳,如果我违反了机器人三大原则,我的正子脑也会瞬间崩溃。" “你们无法替代,这世界上只有人类会思考‘我为什么活着’。"罗莎德琳看着它,趁着这个瞬间,切酵母牛肉的刀取下来,准备破坏那个怪物的正子脑。罗莎德琳扑过去,刀朝着对方的头部砍去,罗莎德琳Ⅱ忧伤的说:“不该这样的,我本可以照顾你的。"这个机器人拿出手铳,毫不犹豫的朝罗莎德琳射/击,一个回合后,罗莎德琳血肉模糊的躺在地板上了,原本来说,机器人不能伤害人类,但是为了人类整体的利益,它们会伤害个别人类,它判定到如果任由罗莎德琳破坏它,她会夺回政/权,机器人的政/权将毁于一旦。尽管这样做,也会令它的正子脑瞬间崩溃。 罗莎德琳倒在地板上,只有细细的手指还在蠕动,这一切都搞错了,这一切是错误的,她痛苦的想,可惜她没有小孩,但是她真的好希望再给她一次机会,从头再来……你将诞生将这世界全部改变的雄心壮志……是的,我确实那样做了,但是我做错了,从头到尾全部错掉了,哪里都错掉了,没有挽回的道路了,这一刻她几乎要歇斯底里的大哭起来,错了,一切都错了,但是我希望再给我一次机会,因为此前从来没有人告诉我,怎样做才是正确的,到现在我也还是不知道要怎样才是对的,只是,我知道人类已经变成牲畜,整个世界统统变成了大猪圈,她不信神,这一刻也动弹不得了,不然真的好想搓着手画十字,求神再给她一次机会重来人生。 --------------------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结局,罗莎德琳还能重来一次,谁看了谁觉得我是大神经病(捂嘴哭 这章除了《银河帝国》外,写作灵感是朋友圈刷到一个表情包:我要让整个世界统统变成一个大妓院.jpg,然后我就:整个世界统统变成了一个大猪圈.jpg “似乎昔在今在永在的样子,但都是毁灭前的景观”是我在《文学回忆录》看到的句子,好殇…… 感谢在2022-01-09 11:09:14~2022-02-16 21:05: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真时真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章 雄心壮志 ========================= “我有将这世界全都改变的雄心壮志。” 罗莎德琳总统这句话在本世纪的有名程度,几乎和马丁·路德·金的“我有一个梦想……”持平。她从走入政/治起就展露出了让所有男人瞠目的抱负,她毫无犹豫的向世界上最高的职位发起了冲击,并且成功成为了美国史上首位赢得最终选举的女性。但是这个成功的故事并不是这样一帆风顺的开始——是在另一个痛苦的故事的基础上,它被推土机一路碾过去推平,然后在废墟上重建起了新的大厦,尽管我们说全新的故事已经开始了,但是留在心灵上的影响是无法抹消的。 她是俄国移民的女儿——不过在多代稀释下,她的俄国血统好像已经所剩无几,变得更像一个“美国人”,实际上这个说法也是荒谬的,美国人在血统上有什么明确无比的定义吗?实际上这是很难定义的,什么人都可以是美国人,什么人都不是美国人……有一些很复杂的问题,比如对于黑人极度排斥的“一滴血理论”,对于印第安人设法稀释的“血统成分制”,对于拉丁裔过于含糊的定义,这是一个独属美国自身的问题。 大家喜欢评价她为“理想主义者”,来自于她一次有名的演讲,其中引用了罗素的话,她曾在麦克风前郑重的承诺:“我有将这世界全都改变的雄心壮志……罗素曾经说,对于那些容易助长你狂妄自大的意见尤宜提防,不论男人或女人,十之八九都坚信男性或是女性特别优越,双方都有不可胜数的证据。如果你自己是男性,你可以指出大多数诗人和科学家都是男子;而如果你是女性,你可以用大多数罪犯也都是男子来反唇相讥,这个问题本来就根本无法解决;但是,自尊心却使大多数人都看不到这一点。不管我们属于世界上哪个国家,我们大家总是认为我们自己的民族比所有其他民族都优越。既然每个民族都有自已特有的长处和短处,我们就把自己的价值标准加以调整,以便证明自己民族的长处乃是真正重要的长处,而其缺点相对来说则微不足道……我很荣幸能站在这里为你们演讲,作为移民的后代,能在这个国家走到最高的位置,我相信除了我们国家以外,别的国家是绝不可能做到的……我在每次演讲中都会附带这句话,我有将这世界全部改变的雄心壮志,我想要的是全人类的公平与平等,要做到这一点,我想从我们民族先改起。我愿意相信,因为我们是一个可塑性很强的民族……过去肯尼迪差点因为信奉罗马天主教,位落旁人,但是现在已经不会遇到那样的事,过去一百名参议员中没有一位女性,但是现在我站在这里……我相信……我愿意相信……抛除我们内心的自大,实现全人类的平等……不管男人还是女人,国家与国家,都是平等的,我们不比任何人高贵……如果大家能消除自己心中的偏见和双重的价值标准,这个世界终有一天就会改变。” 当然,那天演讲结束,她回到敞篷车里时,就被丈夫爱德华皱眉斥责了:“亲爱的,我觉得今天你的讲话不太妥当,你毕竟不是一个人类学家,社会学家,你是我们国家的总统……你说的这一番话可能会惹怒你的女性支持者,你被她们选择的最大理由就是你是女性,女性主义,女性的权益,她们想听到的不是平等,平权,你应该更注重女性的权益……认及,你是我们的总统,你应该强调我们民族的强大,提升民族的自尊自信,而不是在那里强调我们和别的民族没什么差别……有些话交给人类学家去讲,你的身份是独属我们国家的总统,而不是属于全人类的社会学家,你今天的话是在太不妥当了。” 她说:“就像我很多年前告诉你的那样,我想要的是改变世界的价值标准……” “……亲爱的,你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理想主义者,而理想主义不能改变这个世界,我认前也和你说过,面包想要发酵得好,就得有一点点腐败,革命也是如此,政治也是如此,罗莎德琳,你时刻不要忘记,你上台象征着什么?女性主义,我们国家的再次伟大……跟全人类没有关系,人类的通病,弊端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你只要关心如何把这个位置坐稳,坐好,为其使用任何手段都是合理的……而且没有人关心罗素讲了什么,大家只关心食物的价格,日用品的价格上涨了吗,哪里实行了怎样的政策,如果你的本职工作做不好,你的讲话并不能改变世界,没有人在乎你说了什么,只在乎你做了什么。”爱德华说。 他们初识也是由于这样激烈的讨论,她是在大概八年前遇见爱德华的,那时候他刚从战争中凯旋,大家称呼他为“战争英雄”,为他欢呼,罗莎德琳说:“战争英雄,也就是战争罪犯。" 爱德华得知了,问她:“你为何那么说?" 罗莎德琳说:“对我们是战争英雄的同时,也对另外的人是战争罪犯。" 爱德华说:“这话听起来很不合时宜,也不太爱国。" 罗莎德琳说:“每当国家致力于屠杀的时候,它就自称为祖国。有一小部分为了保障自己的利益,于是把国家的权力体制聚合起来了,为了使这个构建持续下去,有必要把一些不人道的行为合法化神圣化,比如说,大家赞美为国牺牲的人,唾弃为自我丢弃国家的人。"爱德华微微一笑:“你批判的意味太重了,而且也太理想化,什么人能跳出时代和地域的局限?这太难了。你好像很愤世嫉俗,等你再过几十年,回首过来看以前的话,会不会觉得后悔可笑?" 她说:“啊,你以为我是Cynique,也许以前我是这样,但现在我的一切不是出于愤世嫉俗、冷嘲热讽,而是对政治的热/衷,我正是充满着全身心的热切才这样说。我并不赞成我们国家的各种战争,在侵略的实质外包裹反恐、反恐的外壳。…………………………………………。每个国家,每种体制,每种主义在实质上不就是普洛克斯忒路斯吗?我们看起来弹性空间大了一点,包裹得更精致一点,但是腿超过床的部分还是会被砍掉。” 爱德华说:“我劝你不要再想了,我年少的时候也是满脑子胡思乱想,但是最后还是收回来了……你没有教导,没有节制的胡思乱想会很危险的,最后肯定会出事。” 她说:“不,我要思考,我不仅要思考,我还要改变这个世界,”然后她说了这个世纪最有名的那句话,“我有将这世界全都改变的雄心壮志。” 这理想主义的话从说出口的瞬间就伴随着利特尔辞典里的“狂乱”似的了——即一阵宣告为失败而敲出的隆隆滚动的鼓声,可是那一刻,或许因为她是俄国后裔,屠格涅夫的《一朵花》响雷般的在他脑海里炸开了: 要知道,上帝创造此君 是为了给你的心, 做伴于短短的一瞬。 然后他们深入的讨论一切时事、政/治,在激烈的碰撞中,两人结婚了,直到她成为总统,他都还伴在她身边,每天就一切事情进行激烈的讨论。她成为总统是一件危险的事情,他潜意识觉得,因为她表面满怀激情,热衷政/治、针砭时弊,但是她的本质就是个Cynique,伪装得具有积极性,这个人的内心是一片虚无,并且也无法抗击这种深重的无意义感,原本他觉得她当上总统后一切就会轻松了,但是她充满干劲的冲到这个位置后,却失去了所有的劲,她开始茫然无措,对着一团乱毛线团无从下手了,开始独处时在房间里大喊大叫:“又是这样!我不知道该做什么了?怎么做都不对——” 今天这次不着调的演讲,是她走的最笨的一招,她突然精神状态疯了一样,自暴自弃的说:“我承认,我非常愚笨,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做了,我只会模仿世界上已有的模式,要么就有人告诉我一个理想的模型,我自己无法构想出来,我只能实践,没有人教我,我什么都不会了…… 我还需要干什么?不是每个嚼旧文稿旧诗篇的最后都能变成当代的高尔基,我什么都做不到,什么都改变不了。” 他估计是刚才的话打击到了她,正想说点什么,她突然开始猛揍自己的头:“法律一条一条规定了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为什么在道德上,谁不来出一本书,把道德生活里所有的都涵盖在内,告诉我们怎样做才是完全正确的?" 他突然心想,这个人是严重的强迫症。 他叹气了:“完全正确?这世界上有什么可能是完全正确的吗?以前最聪明的那一帮人说地球是方的,提出地心说,原子是最小的,但现在我们都说地球是圆的,日心说,原子下面还有质子、中子、夸克,没有什么可能是完全正确万古不变的,可能很多年后,我们坚信不疑的真理,比如说……牛顿定理、进化论统统都被推翻。选举时期,你还有一股劲,自从你当上了总统,我感觉你身上心里所有的劲都消失了,你又陷入迷惘和疯狂。其实你最适合的职业是做山上往返的普罗米修斯,永远不能达成目标。" “谁来给我提供一种生活的范式和答案?" “谁都没有答案,罗莎德琳,很多人思考了一生,也只展现出一副冷笑的姿态而已,对于提供范式,我们无能为力……你可能是真的不适合思考。" 她把头扭开,盯着车外,说了一句话,这时候猝不及防的一声爆响,她的头骨整个炸裂开来,爱德华反射性般往后爬捡头骨,她的那句话仿佛还在耳边似的:“我有将这世界全都改变的雄……" 如果这个时候她还能思考,她会想什么? 我本就是虚无主义、犬儒主义的人,这样一朝改弦易辙又能改变什么?思考这些我最后究竟得到了什么?好不容易再来一次,我为什么搞这个?早知道有今日,就该去研究那些花里胡哨的鸟儿,虹彩吸蜜鹦鹉,艳紫刀锋鸟、蓝腰鹦鹉……或者去研究那些越南的红树林,热带的厚肥叶子,我不快乐都是因为我现在研究的这些,梅什金公爵说:“望着树木,你有可能不快乐吗?”是的,如果当初把眼睛盯着这些树木,那不比这幸福吗?我搞来搞去,有什么用?“虚无的虚无,一切都是虚无”,毗奢耶那伽罗王朝时期亨比集市多么繁华热闹,可是如今徒有残垣断壁留在那里……伤痕累累的银鲑在历经艰难的洄游后回到出生地传宗接代……可我不愿再回去了,也不想再重来了,我希望我下辈子从未出生……到现在还记得普希金的一句,想到死亡我的灵魂就觉得甜蜜……是的,我已经无法,也无力再抗击那种由内而外的无意义感了。 -------------------- 作者有话要说: 结局了,最近老是刷到肯尼迪遇刺的视频,不知道为什么做噩梦梦到了,给我留下很大的阴影,不知不觉的就写出了同样的结局。 大概读到大学以后,心里越来越迷茫,我发现社会生活里很多事情我现在搞不懂,以后也不可能搞得懂了,我真的可能一个不剩的,用这个愚笨的头脑把我所能了解到的事全部搞懂吗?怀着强迫症一样的心理,慢慢发现很多事情相悖的程度超出了我的接受范围,我也没法找到正确的答案,看待事物我也恐慌,我的观点是对的吗?我真的明白自己在想什么吗?我真的有自己的思考,自己的想法吗?我希望这一切,这些不知所措深觉苦闷的情绪只是这个年龄段特有的,它随着年龄会慢慢的消失。 有缘再见。感谢在2022-02-16 21:05:58~2022-03-13 11:41: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云深鹤唳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